“就在城南郊外,泓江淮水的一條船上,靠着棵半枯了的槐樹,很好找。我爹以前給官家拉過纖,現在都是以打漁為生。”
“你哥哥,”謝從安小心翼翼道:“你娘親,你們一家人全都住在船上嗎?”
櫻桃搖頭,“我很小的時候娘就死了。”說完便垂下了頭。
謝從安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你爹,他怎麼會狠心賣了你的?你恨他們嗎?”
“不恨,”櫻桃一擡頭,兩顆淚珠就從眼眶裡滾了出來。
謝從安慌的拿袖子抹去,心裡跟着也難受起來,“算了。你别哭了,我不問了。”
沒想到櫻桃卻抹了把臉,拉住她道:“姑娘問吧,我沒事。我不恨我爹的,他活的太難了,年輕時因為拉纖落了一身的病,我哥現又到了娶媳婦的年紀,家裡隻有一條破船,日子總的過下去。賣了我是我願意,也是我說要與他們斷了父女的緣分,不讓他們來瞧我。既然都這樣了,他們就該好好的過日子,别再來牽扯。”
小小年紀竟然活得如此清透。
謝從安心疼的拍了拍她,沉默一陣,湊近了小聲道:“這裡的官府是不是與蓬山的山匪之間有什麼?”
一向坦然的櫻桃刹那間慌亂起來,起身望向門口,又仔細聽了一陣才問:“姑娘方才可是與華娘子說了這些,她才要你少惹事的?”
她語氣雖然急迫,眼神中卻隻是關切。
謝從安搖頭,拉她坐下,“我隻問她都來了賞春閣這麼久,官府可曾記了我名字,對我的來曆都是怎麼寫的。”
“姑娘怎麼這樣大膽。”櫻桃果然懂得她的意思,驚訝道:“華娘子可都說了?”
“沒說。我也隻是想試探一下,也沒得到答案。”
謝從安摩挲着茶杯,斟酌半晌,“前些時候,你說的一些話是不是在有意提醒我什麼?”
櫻桃抿了抿唇,“其實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就想着……姑娘若是真的聰明,遲早也能發現這些,早幾日便也沒什麼。”
謝從安沒忍住歎出了聲。“你其實也不确定?”
原以為隻要接上頭就會有答案,卻沒想到這題目還需自己解。
櫻桃摳着手指,小聲讷讷:“我隻是覺着古怪。”
謝從安制止了她的“自殘”行為,“無礙,慢慢說來就是。還是同往常一樣,我們之間,沒有妨礙。”
櫻桃緩緩點頭,想了幾想便開了話匣。
“其實,我爹原本說是要賣我去做丫頭,想着将來還能贖身,可是鎮上沒有人家願意買。爹就準備帶着我們去陵化縣城。可又不知怎麼把我賣到了這裡來。我爹一直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很少這樣。而且他那人最怕被戳脊梁骨,怎會做這種決定。不知道可是發生了什麼?我進了賞春閣就跟家裡斷了聯系,一直以為他帶着我哥走了,可是後來聽說他在鎮上買了宅子置了地,還在張羅着要給我哥娶媳婦。”說着低頭去扯衣角,“我……也沒有姑娘那麼好看,怎麼會值那麼多錢?買房買地,還要娶媳婦,這可是好大一筆開銷呢。華娘子總說咱們沒錢,可我看她在你身上花的也不少了,一點也不似沒錢的樣子……”
“如意呢?她是什麼時候來的?”謝從安問道。
“也是在我後頭進來的。”話到正處,櫻桃激動起來,“她家裡其實沒那麼窮,隻是他爹不喜歡女兒,留下她妹妹就把她給賣了,也是可憐的很。都到了該說親的年紀了,不知這個做爹的怎會這樣。”
謝從安淡淡道:“大概是心疼彩禮錢,也不想費什麼心吧。”
這種事情在前世也還是存在,沒什麼稀奇。
“……在你們倆人進來之前,這賞春閣裡竟然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嗎?就隻有水仙姑娘和華娘子在?”
櫻桃點頭,“小四小五也是在我之後進來的。”大概是終于找到了可以傾訴的人,她的話開始越說越多,“我偷偷打聽過,之前在這裡幹活的婆子和丫頭都跟着那個碧蓮姑娘一起走了。”
謝從安皺起了眉,“青樓妓館這種地方為着防人吃酒鬧事,都會養着些打手。找了小四小五也不奇怪。可若他們既是新來的,之前的那些人又去了哪裡?”
櫻桃搖頭,“這個我也不懂,沒有問過。若是姑娘笃定賞春閣之前有打手,或許,他們也是跟着碧蓮一起走了?”
“碧蓮姑娘把賞春閣裡伺候的人全都帶走了?”
不好的預感兜頭而落。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眼中有着一樣的驚訝忐忑和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