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姝彤示意下車,謝從安便乖乖照做。
她等在一旁,默默的揉着手臂。
朝陽初升,空氣裡已有了未曾散去的涼。再次面對着那座莊嚴肅穆的皇城,難免讓人晃神。
晨光沐瓦,琉璃轉睛。如今她的身份也已不同,紅牆之内皆是規矩。這次進去,就是個可以随意被人拿捏的處境了。
謝從安攥着袖口,沒來由的心裡一陣緊張。
猶記得當時最後一次進宮,她滿心惦記着要快些完成與五房的交易,好能早些趕回少丘殺人。
此時再想,實在是諷刺。那好像是她唯一一次可以不管不顧的使用少主身份,意氣風發,孤注一擲,任性撥動了屬于自己的人生軌迹,将自己親手送到了這裡……
前面的人突然轉過身來,眉宇間的不耐煩很是熟悉。
“愣什麼?走快些!”
顔姝彤那不善的語氣惹得她微微皺了下眉。突然扶上來的手又将她吓的一躲,轉臉一瞧,不可置信道:“你怎麼也來了?”
今日的紅紅也換了副模樣,從衣裳到首飾無一不新。隻是那種努力想要擺出持重樣子、壓制着心裡緊張的模樣竟然顯得有些可愛。
謝從安仔細将她打量一回。
顔府的丫鬟們,五官姿色都偏着普通,紅紅也不例外。柳葉細眉的右尾之下落着一顆棕色的小痣,反比他人多了幾分出挑。
到府那日好像有嬷嬷曾經提過,她是老夫人身邊特意調教出來的。想必今日會一起跟着,是要盯着讓自己少犯些錯。
謝從安的兩顆大眼珠子滴溜一轉。
既然顔府有了安排,那她也順着便是。
這新鮮匹配成功的主仆二人亦步亦趨的跟着前頭。紅紅努力扶着旁邊一步三搖的小主子,生怕下一刻這人就會在栽在自己肩頭。
迷糊之中,謝從安猛然被人抓住拎了起來。手臂上似是箍了個鐵爪,痛得她直呼出聲,伸手去推時眼睛圓瞪,捂着胸口驚叫起來:“怎麼是你!”
這一早上就幾次三番的受到意外驚吓,她這會兒的心口間已經是砰砰亂跳。
柳祯煦雖然已經松開了手,眼睛卻緊緊盯着面前的人,心中亦是驚訝。
姑娘被個陌生公子唐突,紅紅本也要叫出聲的,卻見這人模樣俊朗,氣質着實不像壞人。再看他身旁還跟着個領路的小太監,一時也好奇起來,忘了與四姑娘求救,轉頭去将來人仔細的打量了一回。
這位公子眉眼朗闊,紅唇微薄,額間一點殷紅的小痣,更添足了十分的俊俏,可他非是長安流行的那種陰陽莫辨之美,行舉間有種乾坤朗朗的灑脫,再配上一身華服,應是哪家高官的清貴公子。
七姑娘已經直接上手拽住了對方。“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公子低聲說了句:“小姐自重。”完了便将自己袖子奪了回去。
紅紅正奇怪這兩人是否認識。
謝從安已經記起兩人于蓬山相遇那日,自己曾經帶了個圍帽。
這人恐怕不知道自己是誰。
她連忙換了句:“你可是來參加宮宴的?不如我們一道走。如何?”
對方的臉色突然變得奇怪起來。
難道他是怕自己要騷擾他?
這下子謝從安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一旁的小太監開口道:“小姐莫要玩笑,咱們是要去見裕慈太妃的。”
柳祯煦莫名被說破行蹤,眉間一動,掃去的目光似嗔還怒。謝從安卻驚喜的認出了一旁的順子,臉上多了久違的笑容。
當日首次入宮,她與此人可有着一面之緣,于是擡手行禮喚了一聲,順勢又瞥了眼前頭的情形。
那邊顯然已經發現了這裡的狀況,顔姝彤正和丫鬟一起回身望着。
順子趁着還禮遞來個眼色,謝從安便争分奪秒的跟去了柳祯煦身側,低聲提示着:“當日蓬山匆匆一别,不知那位姑娘如何了?”
這人腳下一滞,臉上的慌亂像是硬生生的克制住了,迅速的眨了幾回眼。
謝從安看他像是有什麼事情想不明白,卻又努力繃着,下一瞬卻又恢複如常,輕輕松了口氣,應了一聲道:“極好。”
連紅紅都看出了他這片刻裡的千回百轉,在他們兩個之間來回的探看。
謝從安拿出誠意,亦是擺足了期待,意味深長道:“正如當日所請,具已安頓妥帖?”
柳祯煦這會兒已經自然多了,隻是嗯了一聲,又側過臉來笑了一下。
顯然這人是不生氣了,隻可惜顔姝彤也從對面折了回來。
謝從安隻好主動辭别,迎了過去,目送那兩人轉去了另一條路,默默的失落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