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在裴青和許臨分開行動的期間,楊妁和墨雲恒也将注意力放到金家的調查上,他們一人盯着繼續盯着糧店的動靜,一人順着裴青給的線索目标,去金家的莊子找當年的幾名證人。
糧店之前被派去送信的夥計被楊妁他們策反,回去後就一直在盯着那個店家,也就是金堂叔,商人對危機的敏銳感不比善謀者差,在察覺楊妁等人來者不善後,金堂叔的人手也開始對他們進行反向的跟蹤。
而在信寄出半日後,金堂叔想起來自己無意間說漏了金家糧店的事,被裴尉監從金家趕走後,他就立刻差人帶着檢查糧倉事宜的任務到了城中地痞的地盤去。
楊妁對跟着後者的人說,陳家糧店的倒閉後續或許是還有尾巴沒清幹淨,金堂叔此舉應是要滅口,于是他們的人先下手為強,把金堂叔的人手拖走,一頓威逼利誘加喬裝後,由一個人帶着他們去找了滅口的目标。
後續對于如何搞定金堂叔的人手的手段,無非就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都是幹捏着人身家性命之事的人,手段都大差不差,隻不過楊軍師除了會講道理以外,還略懂一些拳腳,所以對方招供得很快。
滅口的目标如他們設想中的一樣,陳家糧店作為一個老店,本來的民間聲譽其實也還行,即使陳雲敬因故獲罪,陳家的糧店在當時也還是大頭,即使生意因為民意和時年的影響變差了,一時半會兒也倒不了。
但後來金家來了,他們也要在這建設自己的商業,于是就利用戰亂和饑荒的機會跟陳家合作,借此建立起了一個金家糧店的基礎。
在饑荒漸漸好轉的那段時間裡,陳家糧店内部就頻繁地發生各種事情,有一日工人發現倉中的米生黴了,店家就讓人把所有的黴米收集起來,集中處理掉。
然而就是從那天開始,有人在吃了米後生病了。
第一個生病的人被發現時,人們還未有所覺,後來越來越多人開始上吐下瀉,那些救命的米粥也被人察覺出了問題來,在又一人因吃了米粥而發作病症後,人們掀了施粥的棚,珍貴的米粥被打翻在地,掩藏在其中的黴米暴露在衆人眼前。
黴米并沒有被處理掉,有人将這些發黴的東西混入到好米中去,面不改色地喂給了百姓們。
為什麼一開始沒被人察覺?因為那些人也心虛,開始時沒有放太多,粥裡又加了鹽來遮掩味道,以至于一開始沒人注意。
為什麼隻有陳家被人打下?因為那時的施粥,陳家仍是大頭,出事的人也都是去了他們的粥棚,才會吃下黴米生病。
城中的醫師不可能看不出來病人生病的原因,這麼多人因此得病,不可能非得等到群衆爆發才會知道,金家是否有用别的方式來隐瞞?
也沒有别的方式,一開始就說了,沒人懷疑粥棚的米有問題,即使懷疑了,人也不可能不吃米糧。
百姓的爆發不是突然間起來的,黴米風波持續了十多日,倒下的人越來越多,陳家糧店的人似有所覺,可敵人早有準備,發黴的米數量不少,他們并不是全數混進好米裡面的,起初他們也懷疑過金家,可沒過多久金家也發生了一樣的事情,陳氏不想跟他們鬧大,隻能加緊調查。
但是百姓沒再給他們時間調查了,黴米吃死了人,暴怒的百姓打砸了陳家的糧店,而後官府介入,在陳家糧倉裡搜出了黴米和混雜米糧的人——正是金堂叔下令滅口之人的爪牙。
楊妁明白此事脈絡之後,果斷下令将人帶走,轉交給許尉正看管。
處理好這一邊的事,楊妁等人在金家糧店那碰到了裴青的人,金堂叔被喊回金家,楊妁也知曉己方還有一隊人去了金家莊子找人,交接完信息後,雙方約定在金家會合。
前往金家莊子找人的人手回來時已入夜許久,好在城門那提前打了招呼,他們才得以進城。
墨雲恒與其一道回來,同楊妁在金府斜對街的小攤會合。
“裡頭的審訊如何了?”
墨雲恒在茶桌前坐下,結果楊妁遞來的水猛灌了一口,嘴都來不及擦就問道。
楊妁道:“在你們來之前有一批人已經送去縣衙了,裴尉監的人傳話過來,讓我們看緊那批人中一個叫沈阿茹的老婦和一個叫張五的男人。”
“怎麼說?”
楊妁手上沾了點茶水,在桌上寫下了一個字,說道:“金家的這批證人裡有金聽閑的眼線,沈阿茹知道的應該不少,但她不能當着眼線的面說,于是在裴尉監問她的時候,她假借求情在裴尉監的手上寫了個‘是’字。”
“回縣衙後想辦法把沈阿茹跟其他人分開。”
在梁碩帶走證人前,裴青囑咐了這麼一句,他将左手覆在右手的手腕上,先前沈阿茹痛哭求情之時,趁亂抓住他的手,用指甲在他的手腕一下又一下地寫着“是”字的筆畫。
案情轉機就在于此,沈阿茹所知之事務必要審出來,不僅如此,她還要活着回到雒陽,親自把金聽閑給錘了。
“我等會兒就回縣衙,跟許尉正想法子審人。”楊妁抿了口茶,道,“那個張五當年也目睹過現場的情況,但他跟别人不一樣,雖然也是家生子,但在當年案發前,他家裡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了,所以金聽閑就沒有對他用跟其他人一樣的方法威脅。”
“張五的性格比較一根筋,他的證言屬于是一開始被人引導過的,如果想讓他回憶并複原起當時的情況,我們可能也得擦一下規則的邊。”
“說說你那邊吧,莊子那邊的人有什麼發現嗎?”
墨雲恒仰頭又灌了一口水,道:“莊子那邊的證人本來隻有兩個,都是這幾年在主家犯了錯,所以被派過來的人,我對着卷宗上的名錄看了眼,這兩貨是當年第一個和第二個受審的證人,也是他們先指證了季陵,才會有後面一群人跟着指證。”
“他們在莊子裡混得很不好,畢竟是做了‘先鋒’的人,沒把他們滅口而是派到莊子裡消磨日子,也不知是仁慈還是殘忍。”
田莊裡的活計自然是比府裡要苦得多,如果是一直都在莊子裡倒也罷了,但若是在府裡待過的人被罰去了田莊,要面對的就不隻是日複一日的勞作,人心的低劣在那裡不比府中少。
若那兩個人聰明點,在來的路上就該知道這個案子或成為他們唯一一個離開莊子,得到赦免的機會,但前提是他們得明白該向誰坦誠。
楊妁收回些許思緒,又問道:“你剛才說‘本來隻有兩人’是什麼意思?”
“我們到那的時候正好又有一個來了。”墨雲恒随手指了指金府的門,“來的那個人叫鄧阿狗,就那個矮矮胖胖的,他父親曾是小吳夫人從娘家帶去的舊仆,季陵跟着老醫師到蕭氏前,是他負責季陵的起居。”
“說回來,這人跟其他證人有些不同的地方。”
“何處不同?”
楊妁回憶着剛才那人的樣子,墨雲恒繼續道:“證人裡邊多是年邁老仆,或者像張五那樣的年輕人,唯獨此人正值壯年,且十分踏實能幹,季陵回家前他就去了金言鼎院裡做事,金家出事後又到了金聽閑院裡專門負責外事,而今雖沒有做到大管事的位置,但這麼多年了還能在金家負責要事,可見此人很受主家所用。”
“但他與其他證人不一樣的不止這點。”
墨雲恒說到這又倒了一杯水,仰頭猛地灌下去,因為喝得太急太快他還嗆了一下,可見這一趟有太多繁雜的信息需要他立刻消化。
“說慢點沒事,不用這麼着急。”
楊妁招手喊來小二添水,墨雲恒緩過氣後繼續道:“金家的家仆基本都是全家留在府中做事的,就連那些被趕去田莊的也是拖家帶口,鄧阿狗是唯一一個妻兒都在城外田莊的人。”
楊妁聞言,眉頭輕輕一皺。
與此同時,等候已久的裴青聽見動靜,将手中的竹簡放下,擡頭看向門外,就見去而複返的金公子和管家領着兩人來到會客廳,對他揖了一禮後道:“裴尉監,您要的證人我們已經帶到了,還有别的吩咐嗎?”
裴青看了眼堂下的兩位證人,與名單對應了一番後問道:“不是還有一個叫鄧阿狗的人在今早去了莊子嗎?怎麼沒一起帶回?”
金府管家道:“回使君,您說的這個鄧阿狗也跟着一起回來了,但是……此人性格古怪,每日回家必得先去東院一趟,才會出來做别的事情,誰勸都沒用。”
東院?
裴青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直覺告訴他這地方跟他們要找的人有大關系,他給了身邊的下屬一個眼神,随後道:“方便的話,勞煩管家帶我這幾位下屬去把人找來吧。”
“這……”
管家有些為難道:“東院那邊靠近内院,外人不方便去。”
裴青耐心道:“不方便也得方便了,我等因豐縣縣衙的不稱職,已經耽誤了許久功夫,若是貴府想早些休息,還請速度。”
管家是做不了這個主的,隻能把目光轉向金公子,還沒等到主子說話,就又聽裴青道:“本官可以隻審這一人,剩下的一并帶走。”
金公子立馬道:“把人帶來!”
管家得言立刻帶着裴青的下屬往東院跑,大有一種鄧阿狗不想來也要把人綁來的架勢。
裴青低頭繼續看卷宗,如他所說一般,對過證人身份後,他就讓人帶着這兩人先回縣衙去了,一時間會客廳隻剩下他和金公子兩人,他便邀金公子坐下來,聊點跟孩子能聊的話題。
金公子不情不願地坐下來,随後就聽那年輕的廷尉左監問道:“東院是什麼特殊的地方嗎?為何鄧阿狗每天都要去?”
“也不是什麼特殊的地方,就是之前家裡擴修時,一直擱置的舊院而已。”金公子想下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便回答了,“在家裡擴修前,那個地方跟我們家就隔了一堵牆,很舊的一個院子,荒了好像有十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