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墨轉身,将黃紙呈給闫風識。
這是書吏整理的屍檢文書,有圖有字,闫風識翻閱完畢,臉色愈發端凝。
懷墨心裡着急,嘴唇蠕動幾下,終于問道:“表女郎死因到底為何?”
闫風識手扣文書,盯着竄動火苗,眼中眸光若冰。
“毒殺。”
懷墨一瞬間張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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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下了雨,第二天一早果然涼爽許多。
帝京金陵位于江東,周圍河流縱橫,水陂密布,便是流火五月,氤氲水汽也讓這熱少了一分灼意。
蕭嬌昨夜聽了一夜雨聲,早起梳妝時人未免有些疲乏,正恹恹欲睡,身旁侍女忽悶聲驚道:“女郎,您手腕……”
蕭嬌才夢見話本裡的清冷郎君舞劍回眸,就被叫聲吵醒,不免帶了些火氣。
“何事?”
侍女卻顫着伸出手,指向她腕間。
蕭嬌低頭,不禁抽了口冷氣,睡意頓時全消。
她腕間一直延伸到手臂,密布大小紅團,尤以腕口為甚,密密麻麻,其形駭人,不光如此,眼下這樣望着,竟感覺肌膚之下,隐有瘙癢之感。
蕭嬌恍然,難怪昨夜輾轉難寝,如今天氣悶熱,怕不是遭了毒蟲。
她挪開目光,對在外間擺膳的采薇道:“快把禦醫開的涼藥拿來。”
衆侍女戰戰兢兢,少頃,采薇掀簾入内,手持藥瓶。
冰涼膏藥滿滿塗于手臂,瘙癢感消失。衆人才放下心,卻聽采薇再度失聲高叫:“女郎,您的玉镯呢?”
蕭嬌再次低頭。
塗滿藥膏的手臂上,深淺斑駁,觸目驚心,但這并不是最緊要的。眼下腕間空空,她寸不離手的吉宇玉镯不見了!
這一下人仰馬翻,公主府全員出動,主仆一齊上陣,直把府邸翻得個底朝天,還是沒有玉镯半點影子。
蕭嬌累得躺在玉靠上,采薇打扇上前,小軒窗外,花香浮動。
“女郎,昨日去了盧氏别苑和大理寺……會不會落在那邊了……”
蕭嬌冥思一陣,也沒想出玉镯到底何時脫落的,不過府裡上下都翻了個遍,也許玉镯真落在外面了。
天邊日頭漸高,在耽擱下去時辰就晚了,蕭嬌雖不情願,還是不得不起身。車馬早等在門前,她方落好座,就聽外面有人道:“今日書院擢考,府中馬車臨時壞了,阿姊能否搭我一程?”
蕭嬌還未開口,采薇已攬起車簾。簾外翠竹綠蔭下,站着個青衫少年。年約十四五歲,雖則身量未成,卻已初見風姿。
素素然而立,頗有林下生風,波瀾不興之感。
面對這樣一個美少年,任誰都拿不起脾氣,偏偏蕭嬌看也沒看,冷冷回了聲“不便”。
馬車絕塵而去,留下美少年黯然神傷。
采薇抿抿唇,輕聲道:“女郎,小郎君方才的樣子,怪可憐的……其實,他特别在意您,您不妨與那邊——”
話未完,蕭嬌扭頭轉來,眸光冷若寒霜。采薇讪讪閉嘴。
車窗外墨色青竹隐去,一棟氣派大宅迫入眼簾,府門上橫列金字匾額,上面用古體文刻着一個大大的“蕭”字。此地正是蕭嬌父親蕭尚書的府邸。當年昌平公主出降,先帝命起部于蕭府外另辟一所,動用能工巧匠數百人,耗時三年,終于建成公主府。公主府與蕭府僅一水相隔,其間玉橋橫跨,以作連通。但自從昌平公主逝去後,蕭嬌便被太後接到宮中撫養,公主府遣散大半仆從,自此朱門深鎖。連接兩宅的浮玉橋許是年久失修,在多年前一次水汛期意外坍塌,從此,公主府便徹底與外隔絕。
馬車急速駛過,蕭府的紅牆綠瓦成了視野裡的模糊小點,蕭嬌将視線探向更遠處,那裡隐在一爿陰翳裡,天邊黑沉沉,烏雲翻湧間,似是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