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郊,綠楊陰翠,山色空濛,石階斜斜,淡入雲山,一輛馬車緩行其間。
馬車緩,人卻急。
采薇拿出冰鎮的酸梅果子,遞到蕭嬌面前,然蕭嬌隻淺嘗了下,便擱下不吃。她心中有事。
倒不是前幾日和闫風識那出。那日闫風識被她問懵了後,一反常态将她請了出去,她等了幾天,除了第二日同阿牤一起下葬阿丁,就沒了下文。這種行事風格與先頭幾次大大不同,蕭嬌還等着闫風識的後招,就收到阿牤報信。
阿牤說,他在玉肌閣門前閑待了幾天,終于找到頭戴蜻蜓钗酒伶女的住所了。于是,蕭嬌馬不停蹄,就有了今日這趟出行。
車窗外,野花爛漫,倒是格外清新。此山離城不遠,名叫靈澤山,聽說古時曾有隐士于此得道成仙,仙靈充沛,故此得名。山上有間道觀,便是為供奉仙人修築,也是蕭嬌此行的目的地。
采薇近日約莫睡眠不好,臉色有些泛白,她看了蕭嬌幾眼,惴惴道:“女郎,那夜你沒回府,婢子擔心了好久,您和那個叫阿牤的幫閑童子……”
之前,幫閑們為蕭嬌出氣,就惹出不少麻煩,這次,蕭嬌還将人帶回府,若是之後再生事端,她可不好同太後交代。
蕭嬌當然知道她想什麼,府裡的女婢均是太後親挑的人,不過,她也沒打算瞞着,遂拍了拍采薇手,道:“阿牤這些童子重信諾,之前是無人約束,所以才大膽些,我已讓府中管事教他規矩,以後他為公主府辦事,定不會同以往一般。”
采薇眨眼,好半晌才道了聲“喏”。
一路颠簸,好不容易終于到了道觀。
觀外風輕蕉綠,觀裡隐紅點點。原來七夕将至,求姻問緣的少年男女漸多,古樹上紛紛結上了紅綢,遠遠看去,倒像一朵朵紅綢花,分外好看。
蕭嬌遣人打聽,自己漫遊觀内。道觀不大,前後三重院落,因時辰不早了,觀内香客不多,蕭嬌入鄉随俗,奉上香油錢,一旁老道白眉一耷,手中浮塵揚起,道了聲福生無量。
蕭嬌不要問卦占蔔,隻在觀内古柏下駐足,她憑欄眺望,遠處山巒如畫,風景宜人,近處松針芳香,沁人心脾。心道:此地不愧為靈澤山,果然靈氣逼人,又想起方才上山的不宜,那個青汀,每天往返此道,也不嫌辛苦……
正想着,打探的人回來,說青汀的确住在觀内,隻眼下外出不在。蕭嬌點頭,這也是預料到的,反正住所找到,人早晚也會見着,她并不着急,讓下人要了幾間廂房,準備晚間于此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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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風識自那天從蕭嬌口中得到線索後,便打算讓陸霁重新查驗那隻鸾鳥玉镯。然一連幾天,陸霁都沒出現過。
陸霁曾說,蕭嬌手中的這隻玉镯與盛朝定國石有關,想弄清玉镯裡有無毒藥,他不放心假手他人,便不得不暫時擱置調查。不過,玉镯雖無進展,卻有了件意外收獲。
清苑的線人來報,說馬婆婆前幾月曾頻繁和一位叫馬用的人來往。這個馬用,據說是馬婆婆的親侄。當年馬婆婆被賣為奴,家中兄長時常看望,兩人關系親厚,後來她随闫家南渡,自此斷了家人聯系,卻不想半年前,有個自稱馬用的人找到馬婆婆,說是她親侄兒。馬婆婆見他面容肖似兄長,與他相談又對答如流,便認定他是兄長的兒子,往來十分照顧。
如今馬用在大油坊的一處邸店歇腳,平日裡無所事事,隻揀些個搬運的活計營生,卻獨獨喜歡博戲,每次掙到三兩錢,總會揮霍一空,還欠下一身債,馬婆婆不忍見侄兒被人追債打,便常常暗中接濟。但這馬用得了錢卻毫不收斂,居然越賭越大,竟欠下銀錢百兩,馬婆婆一時無法,躲着不見他。闫風識乘機安排線人接近,果然套取了馬用信任。
今日,便是他這個幕後金主與馬用相約之日,闫風識特意換了一身青竹紋長袖羅衫,褒衣博帶,翩然玉立。馬用果然依約而來,他一張倒三角臉,塌鼻鼠眼,眼睛左轉右轉,笑得谄媚:“郎君相貌不俗,果然是活神仙下凡,救苦救難,小人自當牛做馬來報答,您隻需吩咐,縱使上刀山下火海也使得……”
馬用說得口沫橫飛,闫風識冷眼旁觀。這人說話,的确是北地口音,隻他一雙眼珠子轉得溜滑,一看平時就沒少幹偷雞摸狗之事。
馬用說了小半刻鐘,闫風識算着時間,知道火候到了,便朝懷墨遞了個眼色。懷墨會意趕忙上前将馬用扶到小桌前,又給他遞上茶盞,道:“馬大哥,您說了半天口也渴了,先喝杯水潤潤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