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風識睫羽微動,挪開目光。不遠處的密林裡,纏枝的晃影漸漸平息,想了想,他微微挪動腳步。
哪知身旁人很快拽住他:“你要過去看?”
“也許人還沒死。”
眼見闫風識已鑽進林中,不見蹤迹,蕭嬌咬咬唇,微仰頭。天上月圓如故,冷冰冰地沒有絲毫溫度。她原地踟蹰半晌,終是跺跺腳,閃身進了密林。
這裡的茅草足有人高,似乎很少有人來,蕭嬌循着倒伏的草迹往前走,很快在一堆雜亂的矮樹叢後發現了闫風識,與此同時,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鑽入鼻端。
地上雜枝東倒西歪,其中一株稍大點的樹從樹幹處斷開,而樹幹兩側,分别倒伏着兩個人。蕭嬌猝然閉眼,從那麼高的地方墜落,即便人還有氣,大概也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她心中歎了一口氣,兩次來靈澤山都碰上這種事,這地方和她真是犯沖。
然而她從指縫中望過去,迷蒙月色中,卻見闫風識似乎魇住了,一動不動,臉色蒼白。
“你……怎麼了?”
蕭嬌小心邁開腳步,這才發現,闫風識身旁的人衣衫微動。這是,還有氣?
她緊忙走到近旁,一望之下,心中兀地一突。
闫風識身側躺着的是個婦人,看衣衫并非平民。那婦人此刻渾身顫栗,雙目死死地望着天,嘴角抽動着,一張一合。她的身下,徐徐湧出血水,血水順着倒伏的茅草蜿蜒,将灰黃的草地漸漸染紅。而離她不遠,灌木的另側,還躺着一人,那人寶藍長衫,看穿着,似乎是個男子,不過他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看樣子已經斷氣了。
這兩人是失足掉下來的嗎?
蕭嬌擰眉,下一刻便否定了這個想法。月夜風高,一男一女,怎麼看都不像是毫無因由。況且,她剛剛在山道上,似乎也聽到了争吵聲。
蕭嬌猶在揣測,餘光卻見闫風識俯下身,他微顫着握緊那婦人的手,輕聲叫道:“姑母。”
姑母?!
這人是闫風識的姑母?
聽到呼喚,那婦人轉動着眼珠,慢慢向闫風識望來,下一瞬,她的胸腔急速起伏,嘴唇也不停翕動着。
闫風識一頓,更加伏低身子,低下頭去。
闫月之目光已經渙散,她手指用力,仿佛攥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終于喃喃說出聲:
“……阿憐,是,謝,謝……”
闫風識仿佛感知到什麼,他用力地回握住姑母的手:“姑母,别說了,我……”
話沒說完,手心的力量突然一卸。他惶然擡頭,闫月之雙目望着虛空,已然咽氣了。
---
鬼月裡鬼事多。
京兆府尹陶彧一大早坐堂,還未從昨夜溫香軟玉的夢境中回神,就聽到衙役來報,說城郊靈澤山發現兩具屍體,疑似墜崖而死。
府尹腦中嗡嗡刺痛,溫香軟玉瞬時化為夜叉豔鬼。這月來城裡光失蹤案就有三起,失蹤的女子尚未找到,這下城外又發現屍體。
府尹揉了揉眉心,提起精神道:“先讓仵作驗屍,說不定是失足而已。”
衙役靠近了小聲道:“大人,死了那人是……是闫少卿的姑母。還有,宣城郡主也是目擊證人……”
……
碧雲天地,靈澤觀宇,本是道家清靜之地,然而青紅暗影裡,無數侍衛來來往往,暑氣被肅殺沾染,平添幾分蕭瑟。
幾個道童被趕到大殿前的空地,相互緊挨在一起,戰戰兢兢道:“發生什麼事了……”
一個道童噓了聲,小聲道:“這裡出了命案,官兵正在搜尋呢。”
“什麼時候的事?”
“聽說就是昨夜……”
陶彧忙活了一大早,終于将靈澤山上下仔細搜尋了一番,這山雖大,但住人之地卻不多。村民俱住在山腳,隻有此方太平觀離出事地稍近,然而這裡的人皆是一頭霧水,不知發生了何事。陶彧愁容滿面,隻得如實回禀。
闫風識聽完,并無言語。
陶彧小心瞅着面前人的臉色。他知道闫氏人丁不豐,早幾年死的死,傷的傷,如今老一輩緊剩的姑夫人也去了黃泉……他忽而心中一動,想起坊街的那句流言。難道那話竟是真的?
他挪動目光,又望了眼那對陰寒灰眸,連忙撇開視線,心中再次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