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嬌眉頭微擡。其實看到謝大夫人沈氏的那一刻起,她腦中想的卻是那夜被射死的謝五夫人。當時,謝五夫人被闫風識擡進大理寺,如今兩夜都過去了,京中竟沒有任何風聲傳出,看謝大夫人的表情,也完全不曉得這事。她微微挪動目光,望向東面看台。
隔得有些遠,其實看不大清,但蕭嬌卻還是在烏泱泱一衆人群裡辨認出闫風識。雖已入秋,金陵兒郎好風雅,大多還是着輕薄廣袖衫袍,唯獨他一身玄色對襟窄袖長衫,全身上下嚴絲合縫,在人群裡格外醒目。
想起京中的流言,蕭嬌不由微微蹙眉,他天生不足之症,好像也并非空穴來風,也不知這症可有醫治之法……
蕭嬌想着想着,神思早已飄遠。太後短咳一聲,目光同樣望向對面看台:“昨天大郎過來,也向我提了此事,你們夫妻倒是想到一處去了。阿狸已到定親年紀,我再舍不得,也不能耽誤她的大事。依你看,這些年輕兒郎中,有誰可配阿狸?”
沈氏見蕭嬌睫羽忽閃,面色微紅,又笑道:“金陵子弟多才俊,光是北地大族就有十多個适齡兒郎,太後不如問問阿狸心意,或許她已有中意之人。”
太後這才望向蕭嬌,蕭嬌目光閃躲,匆匆垂下頭來,雙手搓摩着道:“阿婆,阿狸,阿狸并無中意之人。”
太後罕見她露出羞赧神色,正要追問,卻聽角樓上長号響起,緊接着,東西阙樓後馬蹄聲紛至沓來。
蕭嬌見太後已被吸引,不禁長舒了口氣,她微揚頭,循着衆人目光看去。東面阙樓後出場的馬隊俱着藍衣,清一色鸢肩闊背,孔武有力,當先一名高鼻深目,他巡視一圈,對正首與西面的方向先後敬了一禮。
沈氏小聲道:“太後,這些都是大司馬麾下精英,打頭的那位,據說是外族人,當年大司馬攻打雍州,就曾帶回來一位胡族武士,想來就是他,聽說這人勇猛非常,曾獨自獵殺過一頭棕熊。”
“哦,原來就是他。”太後微微颔首,“此事我也聽說過,大司馬知人善用,麾下有如此猛将,也是我大盛之幸。”
與藍衣武士相反,西面阙樓出來的馬隊皆穿绯衣,且個個氣度高華,他們甫一出場,東面看台上就歡呼聲不斷,有人高叫:“陸将軍大勝!”
蕭嬌再次扭頭,果然在隊伍裡看到陸霖的身影。陸霖乃羽林衛指揮使,又是陸氏長子,射禦二藝早已冠絕金陵,由他對上大司馬的武士隊,蕭嬌并不感意外。且她注意到,自绯衣隊出場後,衛珩便端坐身姿,更沖陸霖微微點頭。
蕭嬌抿唇。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今日這場馬球賽,看似是一場臨時興起的武士與世族兒郎間的比賽,又何嘗不是傅煊與陛下之間的暗暗較量。阿婆原意是想借馬球賽重修兩者間關系,恐怕終究是事與願違……
正值這時,角樓上再度吹響長号。兩縱馬隊禦馬行至正中,相互躬身行禮。隻那胡族武士似乎很不屑,行完禮後也不言語,隻勒馬行至一旁,青眼望天,态度十足倨傲。
不光蕭嬌,看台上人人看得清楚,衆人小聲低語,正首上的衛珩勾起唇角,手心卻下意識攥緊。
衆人議論之際,場中侍衛終于舉起彩漆球,一聲金鑼聲響,彩球被抛到空中,馬球賽正式開始。
馬鳴嘶吼,馬蹄翻飛,聲浪如潮。藍衣绯衫交縱而過,快如閃電。雙方派出的都是精兵良将,戰況十足焦灼,上半場比賽已近尾聲,還沒有隊伍得分,周圍的喊叫聲卻一浪高過一浪。蕭嬌本興緻缺缺,但被氛圍感染,一顆心也高高懸起。正在這時,卻見一道彩弧劃過,藍衣隊伍裡有人擊出一杆,馬球在空中飛起,越過大半廣場,直逼绯衣隊球門。與此同時,绯衣隊裡有人縱馬躍起,球杆一揮,試圖将球擊回,然而,電光火石間,一馬急如飛矢,馬上之人在馬背上直起身來,奮力一擊,球以更快的速度反彈進球門。蕭嬌的心跳到嗓子眼,卻隻能眼睜睜看着球進了绯衣隊球門。
這時,号角聲吹響,上半場比賽結束。
潮水般的歡呼聲退去,滿場阒靜無聲,衆人似乎還未從這一幕反應過來。
正面看台上,衛珩拍手,輕笑一聲。
“不錯!不錯!”
他目光從場中衆人面上一一巡過,而後落在大司馬身上。傅煊卻隻是輕輕晃頭,面上并無喜色。
蕭嬌周圍,衆女眷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