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嬌眸光湧動。
其實這些天來,她憶及過往發生的點滴,已經隐隐有所察覺,隻是阿婆是母親離開後養大自己的人,她心中根本不想将這一份情感與任何陰謀聯系在一起,故而遲遲不願意面對,而此刻衛珩卻直接将這一切如此直白地說出來。
她垂下眼眸,抿緊唇角,手也微微一滞。
衛珩似乎沒有察覺蕭嬌的異常,他仍沉浸在自己的叙說裡。
“母後騙了你,騙了阿姊,但她更傷了父皇的心。若不是她與會稽王……父皇本不會那麼早離開人世,我查過醫正署檔案,當年在父皇彌留的最後一月,全沒有任何用藥記錄,他是徹底自棄了……”
内室裡唯有靜默歎息,良久,蕭嬌才開口。
“往事已矣,即便阿婆對不起先帝,如今也塵歸塵,土歸土,他們的恩怨已了,陛下,放下吧。”
衛珩轉過目光。
“阿狸,真的可以放下嗎?”
蕭嬌慢慢擡起頭,目光與衛珩相接。
“可以的,一切都過去了,陛下。”
衛珩凝視蕭嬌,目光若有實質般,從她眼睛慢慢滑落,劃過小巧玲珑的秀鼻,一直落到櫻花般粉嫩的雙唇上。
空氣仿佛一瞬間凝滞。
蕭嬌心裡警鈴大作,不着痕迹地微微向後挪動,嘴中卻故作輕松道:“陛下,夜已深,您該回宮了。”
衛珩擡眉,目光閃過一絲玩味:“今夜我就住在這。”
“這裡?”蕭嬌訝然,下意識驚呼出聲,“這怎麼可以?!”
“為何不可?”衛珩凝着她驟然變色的面容,慢慢坐起身,“這裡是朕的宮殿,朕想留宿在哪一宮都可。”
“可是,可是……”蕭嬌見他絲毫不像開玩笑,心中更是驚懼,“陛下,今夜可是您大婚之夜……”
“那又如何?”衛珩嘴角勾笑,身子猛地前傾,直與蕭嬌隔了一掌之距。
如此近的距離,鼻息相聞,呼吸交繞,幾近于情人間的親昵,蕭嬌甚至能從他眸孔裡看清自己驚慌失措的模樣,她腦中轟地一下空白,下意識想躲避,卻沒想到一隻手強橫地拽住了自己,她望着衛珩一臉興味的笑意,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冒了出來:衛珩他真的瘋了!
正在這時,屋外突然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少頃,有内侍尖細的聲音隔着房門傳來:“陛下,未央宮傳話,說皇後暈過去了。”
這一聲隐含急迫,在這阒然無聲的夜裡聽來格外清晰,衛珩臉色蓦然一變,手也不由松了下來。
蕭嬌如蒙大赦,忙後退幾步,待離得遠些了,才松了一口氣,又見衛珩還坐着不動,忙道:“陛下,您趕緊回未央宮看看罷。”
衛珩盯了她片刻,忽地站起身,一把撩開大紅婚袍,直接出了内室。
蕭嬌屏氣凝神,聽到外面腳步聲漸漸遠去,這才抹了抹頭上的冷汗,倚着梁柱慢慢坐下來。
若非剛剛内侍來報,天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衛珩……他真的瘋了,他究竟想幹什麼?!
蕭嬌揉了揉眉心,松懈下來後身上黏黏糊糊的感覺更是明顯,若是平時,她早就招人要來熱水,但此刻,經曆了連夜逃跑被抓回來,又受到衛珩如此“驚吓”,她隻覺身心乏累,就這樣靠着梁柱,直到東方破曉,才迷迷糊糊睡去。
未央宮的動靜自然傳不到長禧宮,一早,嬷嬷打開内室門,才看到蜷縮在梁柱下睡着的蕭嬌,但因昨夜她們莫名其妙睡得太沉,竟沒聽到半點聲響,眼下見内室這幅光景,不由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俱都不敢上前。
蕭嬌醒來後,自然沒有提昨夜的事,幾個嬷嬷裝作沒事般服侍她沐浴,直至一切完畢後,又見她心事重重靠在宮門口,凝神望着遠處明光殿飛翹的屋角。陛下對蕭嬌暧昧的态度,衆宮人自然都看在眼裡,不過蕭嬌的身份擺在那裡,任誰都不敢去說什麼閑話。
但自那夜過後,衛珩再也沒來過長禧宮,蕭嬌忐忑不安了一陣,心裡也漸漸放松下來。她想,那日大婚,也許衛珩隻是因為想到阿婆,才會來長禧宮的罷,或許過了一些時日,他身體完全康複了,便會放自己出宮。
如是,蕭嬌每日在長禧宮等待,隻是這樣一等便等到四月初。四月正值春社,因這一年的春社是皇帝大婚後首個社日,朝野上下格外重視,禮部多番商議,最後才将出行祭禮的人員敲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