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名叫郁珍珍,是初出校園的大學生。
而端坐在她對面的中年男子,卻是娛樂圈龍頭企業之一飛契影業的副董顧英舫。
這幾日最沸沸揚揚的消息,便是飛契影業顧副董被離職的實習生聯合舉報職場騷擾。
幾千字的“血淚控訴”與充滿暗示的聊天記錄全網亂傳,一度成為全國人民茶餘飯後的閑聊。
郁珍珍家室普通,卻是殁貓最珍貴的眷戀。
顧英舫不可一世,眼神中充滿了計算和衡量,卻生出了顧一舟那般純粹而熾熱的兒子。即便明白與胡葉子人妖殊途,也心甘情願地沉溺。
洮箐心下輕歎。
兜兜轉轉,原來他們幾人的宿命早已如此複雜地相連。
“小郁,咱們飛絮一個月給你的實習工資是多少?”顧英舫問道。
“……八千。”郁珍珍答。
“這餅老古樹茶如今正正好是最佳賞味期,茶湯透亮馥郁,入口微澀,卻回甘香淳。”
姿态舒展的烏木茶桌上,顧英舫手握紫砂報春壺,往茶盞中倒入金黃透亮的茶湯。
動作行雲流水,舉手投足間一副十足的高雅清韻。
好似他是要聲張正義的受害者,而對面即便小心掩飾也透出些懵懂純然的女孩才是那心懷不軌的惡徒。
“你知道二十年的古樹茶餅和二十歲的你有什麼不同嗎?”
顧英舫臉上帶笑,眼神中卻藏着晦暗的鄙夷。
“二十年的茶要花二十萬,而雇你這樣二十歲的大學生,卻隻要八千。”
“很不公平,不是嗎?”
“人和人不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為什麼你背着二十塊錢買的帆布袋子擠滿是臭味的公交,才能勉強夠到個溫飽。而有的人卻一口茶喝掉你一個月的工資。”
“所以你恨我,試圖讓我也品嘗一下你簡陋的人生。”顧英舫說。
“不!不是這樣!”
“我并沒有因為你的人生看起來比我繁華就感到不公,我——”
因為憤怒,郁珍珍清麗白皙的臉染上一抹绯紅,她有些激動地辯解着。
而對此毫不在意的顧英舫漫不經心地打斷她的話,從懷中掏出信封,用一個指頭推到桌子對面。
“我并不在意你的不忿,相反,我可以為你的憤怒買單。”
“隻要你把不實的文章删除,把煽動起來的組織解散,在網上向我道歉,我可以讓你最近幾年的生活輕松一些,就當做是對你工作上受的委屈所做的補償。”
一副卓越姿态的顧英舫,在淡然的微笑間說出折辱人心的話。
仿佛這一切不過是郁珍珍蓄謀已久的勒索。
“八十萬,這就是顧副董打算買走我情緒的價碼嗎?”
“真可笑,原來我和四餅茶葉,原來是同樣的價錢。”
拆開信封的郁珍珍臉上浮現譏諷的笑容,卻不曾想顧英舫的下一句話語更加恬不知恥。
他說:“小郁,好好睜大眼睛看清楚這個世界的本質吧。人和人在認識的第一分鐘,就能知道以後的相處,是誰給誰跪下。”
“作為一個還算清爽整齊的女人,你應該慶幸你的生存壓力比其他人小得多,上司的青睐,男同事的青睐,還有合作方的青睐,足夠讓你過得比一般人體面。”
“體面?”
郁珍珍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上司利用職權壓力施加的騷擾,男同事背地裡難聽下流的言論,合作方在飯桌上無聊低俗的黃色笑話,你管這叫體面?!”
“這些無病呻吟簡直可笑。”顧英舫淡淡道,“從來沒有人強迫你們。”
“小郁,看在你剛進社會的份上,我可以原諒你的無知和愚蠢。拿上錢,照我說的做。”
“否則,想想你那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家庭,你想要年過半百的父母也為你的沖動買單嗎?”
“不要因為心中一時的激憤,毀了自己的人生。”
“你!”
郁珍珍出離地憤怒,嘴角顫抖,眼眶開始抑制不住地漸漸泛紅。
顧英舫卻隻拿起桌上的紫砂茶盞,自顧自地欣賞着上面精緻的梅花紋樣。
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每一句話都沒有明晃晃地亮出刀子,卻每個字眼都在割女孩的血肉。
家世普通的女學生,和風光無限的集團話事人,兩者的能量天差地别。
如何以卵擊石?
“給你三天時間,否則……”
輕描淡寫的威脅猶在耳邊,顧英舫漸漸走遠。
隻留下雙眼通紅的郁珍珍含淚擡頭環視四周,強撐着不願讓淚水落下。
郁珍珍在院中坐了許久,直到茶香四散而去,連風也再無聲息,她才離去。
隻剩茶桌上薄薄的牛皮紙信封,無言地訴說着她的選擇。
有的人手握一切呼風喚雨,卻無半點慈悲。
有的人明明擁有很少,心中卻燃着火焰。
可那團不甘的熊熊烈焰好像被一個看不見也摸不着的透明罩子罩住,不論如何奮力地掙紮,也微弱到隻剩下一個小小的火苗。
洮箐目送着身影單薄的郁珍珍,暗歎一聲。
殁貓卻在此時悄無聲息的躍到她身旁:【龍君,這仗勢欺人的人族,是該鑽心剜骨,還是剝皮抽筋?】
“今日不躲了?”洮箐問道。
【您能尋到此處,我便已沒有秘密。】
而殁貓張大嘴巴,似打哈欠般抖了抖腦袋。
它垂下頭,吐出狠戾的字眼:【我要那人族死。】
“你殺了他,不過是徒增冤孽,解不了郁珍珍的困境,不如交給我。”
“若我掃平你與郁珍珍之間的阻礙,能否就此放過靈貓?”洮箐說。
【龍君為何要幫我?】
洮箐摸摸殁貓的腦袋,神情甚至有幾分溫柔。
殁貓卻擡起綠油油的眼睛望向她,一眨不眨。
“要為自己和他人讨份公道的決心,不該被權勢壓垮。”洮箐輕聲道。
她沉吟片刻,還有一句話在唇間來回碰撞,未說出口——
一些牽腸挂肚的日夜思念,應該被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