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世界都為之沉靜。
“我們去遊樂園吧,明天就去。”
洮箐聽見空曠的天地回蕩着自己的聲音。
此刻的她仿佛就像行刑前的劊子手,在殘忍的行徑到來臨之前,慷慨地滿足對方的心願。
*
下雪了。
往日人來人往的樂園并沒有因為寒冷的天氣而變得沉寂,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為紛紛灑灑的雪花雀躍地歡呼着。
不一會兒,世界便裹上素色的銀裝。
洮箐立于湖心的橋面之上,伸手接過一片晶瑩的霜花。
雪花在她的手掌中慢慢融成水珠。
她凝神聆聽,世界劈啪作響,那是無數雪晶融化的聲音。
即便細微,也透露出蓬勃的生命力——
微小的水汽凝結成雨霜和雪,再蒸騰為雲。
無數的循環當中,終結不過意味着新生。
無盡無休。
她将掌心的水滴重新凝結為霜花,擡手揚起,任它飄舞着遠去。
在這漫天飄散的雪花中,她好像忽然找到了答案。
關于殁貓殘魂的歸宿。
若是消亡無可更改,那便賦予它新的開始。
即便那需要付出代價。
她因為膽怯而不敢前進的心害得殁貓一等再等,最終連一句告别都沒能向郁珍珍傾吐。
那些充滿了自責的沉重情緒,此刻終于尋到一個解法。
她閉上眼睛,張開雙臂,任由紛飛的雪花落在臉上,帶來沁爽的涼意。
她獨自在人群的嬉鬧之外暢然着。
卻聽見與她心情同樣頻率的腳步由遠及近,向她走來。
睜開雙眼,就見身穿灰色大衣的蔣澤昀拾級而上,靠近橋的中央。
蔣澤昀身量修長,即使是分外挑人的長款格紋大衣也在他身上有種挺拔而倜昂的韻味。
就連走路都像在拍畫報般賞心悅目。
他像是闖進冰天雪地中的夏日來客,眉宇間的盈盈笑意似乎要将周遭的冰雪都消融。
更别提他的手上還舉着兩個裹滿巧克力醬的冰淇淋,更坐實了他不屬于這嚴寒時刻。
“等很久了吧?”
“店家說冰淇淋機壞了,修了好一會兒。”
洮箐接過他遞來的冰淇淋,目光卻無法從他的臉上移開。
或許是在甜品站外等了太久,蔣澤昀的鼻頭微紅,就連被淡藍色的羊毛圍巾護住的下巴也泛起紅。
這絲絲绯紅将他如美玉般的面容暈染,雪胎梅骨也沾染上幾份凡塵俗世的煙火。
分外撩人。
洮箐一時間有些愣神。
可蔣澤昀未曾注意到她的注視,隻動作輕柔地拍開她肩上的落雪,将她被風吹亂的頭發别到耳後。
他的舉動無比自然,直至擡眸時與她的目光撞個正着,才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
洮箐把自己的臉往淺灰色的圍巾裡塞了塞,試圖遮住有些發燙的臉頰。
嗯,一定是這路上的風忽然變大,才會把她吹得騰起熱氣。
她暗暗為自己找一個蹩腳的借口,才不管飛雪中哪來的熱風。
路上的遊人漸少,喧鬧的遊樂設施也暫停了工作。
整個世界好像隻剩他們二人,在冰雪中徜徉。
“這是我第一次在雪天吃冰淇淋。”蔣澤昀說。
“很奇怪嗎?”洮箐問道。
洮箐此刻正嚼着用作裝飾的華夫餅幹,餅幹酥脆而奶香十足,帶上點涼意卻還沒有被冰淇淋沁軟,正是最好吃的時候。
她不懼嚴寒或酷暑,想吃冰淇淋不過是興之所起,哪管什麼春秋冬夏。
而蔣澤昀這個誕生于和風細雨的南方人卻吃得眉頭微皺,好像不太适應。
“不……很不一樣。”
“明明是冰,吃進肚子裡卻覺得有點暖。”
“暖和嗎?”
洮箐聞言,咬下一口冰淇淋細細品味。
涼涼的巧克力奶漿順着喉嚨滑進胃裡,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覺,算不上冷,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對,很暖很暖。”
她擡眸,與蔣澤昀專注的目光撞個正着。
輕柔的雪花好似對他分外偏愛,隻星星點點地落在他纖長的睫羽間,妝點他褐色瞳孔中的澄澈。
而那份澄澈裡,滿是她的倒影。
洮箐無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一時間,紛紛揚揚的雪花仿佛化成春日細雨,迷蒙中生出婆娑的暖意。
她肚子裡的冰淇淋也好像變成一群橫沖直撞的螞蟻,無數細密的酥麻從胃到心,不曾有片刻停歇。
“小姐姐,你和你男朋友好像我新磕的CP哦!你們知道電影《墨》嗎?”
“不知道也沒關系,我可以幫你們拍個照嗎?”
就在洮箐暗暗驅趕那些不像話的情緒時,一個女孩突然疾步走到她和蔣澤昀面前。
女孩舉着拍立得,兩眼放光,語調控制不住地拔高。
這架勢,簡直像是CP粉當場逮捕偷偷約會的正主。
聽到“拍照”兩個字,洮箐有些猶豫。
明星本就是一份太過惹眼的工作,她用靈氣遮擋了兩人的面容,想為蔣澤昀換來些聚光燈之下的閑适。
路人隻會覺得她們二人樣貌眼熟,卻不能輕易認出來。
可她并不确定這樣幻化出來的面容會不會被相機識破。
“還是……”
算了吧。
後三個字在她的嘴邊打轉。
《墨》電影的海報中不乏兩人的同框,甚至吸引了不少CP粉,高呼光是一張圖片就能讓人嗑生嗑死。
可那是芙貴妃與柏生。
不是洮箐和蔣澤昀。
她和他,還沒有過一張真正意義上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