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天地傾盡一切力量,想要鎮壓這邪惡的源頭,清除身上出現的膿包和創口。
這樣的清創行動一旦展開,勢必要挖走旁邊連帶的腐肉。
茫茫衆生,很難不受到波及。
“轟隆!”
數不清的雷電傾瀉而下,将天幕都照亮。
半空中的洮箐掐訣召出巨大的光幕,護住地上的妖怪們。
但她的後背空無一物沒有保護,閃電如藤鞭一般襲來——
“噼裡啪啦!”
那是雷電擊中四肢骸骨的聲音。
瞬間充滿全身的電流麻痹了洮箐的四肢。
她無法動彈,直直地下墜,往火山裡墜落。
滑膩惡心的岩漿如同滾燙的爛泥,試圖鑽進她的眼睛鼻子,幾乎堵住她的每一寸毛孔。
她在熾熱的泥潭中翻滾掙紮,就快要溺亡其中。
多諷刺啊。
身為天下最識水性的種族,最後的結局卻是溺死。
不……
蔣澤昀還在等她……
她不能死。
縱然洮箐的求生欲望無比強烈,可她的意識依舊慢慢沉入黑暗之中,隻剩下從耳孔中傳來的辛辣劇痛和喉管肺部殘留的灼燒感。
仿佛連靈魂也一并撕裂。
“真是諷刺啊。”
“我那麼讨厭你,卻不得不救你。”恍惚間,有細密的女聲傳來。
往地心深處沉去的洮箐倏然被一雙隻剩白骨的巨大龍爪抓起。
白龍帶着她奮力上遊,沖破一切阻礙。
天空中的雷電實在太密太多,渾身裹滿岩漿的白龍就好像移動的靶子,被閃電集火。
可白雨兮沒有退縮,她剩下一半的皮肉中閃爍着岩漿侵蝕的紅光,白骨龍頭發出竭盡全力的嘶吼。
在整個天地間以萬鈞之勢落下的雷霆閃電中,這條在其中看起來分外不起眼的小小白龍逆着疾風迅雷,直直地朝着天空之上奔去。
破釜沉舟。
離天幕很近了,白龍張開巨口試圖在雷陣中破開一個缺口。
可她力量不足,口中醞釀的吐息難以撼動天雷編織的巨網。
數道比龍身還要粗壯的驚雷擊打在白雨兮身上,讓她猶如不受控制的飛行器般在空中上下起伏。
再這麼劈下去,墜機也不過是片刻的事。
就在這時,一顆龍珠倏然出現在半空。
白雨兮立刻銜住龍珠,利用這充滿能量的圓球與雷光抗衡。
“區區幾道不疼不癢的小光柱而已——”
“能奈我何?!”
她的叱喝沖破天際,引來劇烈的震顫。
噗嗤一聲,雷陣如同洩氣般破開了個口子。
白雨兮抓住時機一躍而上,沖破阻礙。
而稍微恢複意識的洮箐收回了放出龍珠的手。
白龍帶着洮箐一路直上,黑壓壓的流雲被她們遠遠甩在身後,如同黯淡不可追憶的曾經。
雲層之上,如金光般的五彩朝霞緩慢地流動着,将遠處靜谧的藍天反襯出瑰麗的紫色。
一片甯靜祥和的絢爛氛圍。
狼狽的白龍和皮肉焦黑的洮箐終于能有片刻的喘息。
“完整的龍珠在我手裡了。”
白雨兮咯咯地笑道。
隻是她的胸膛已經是漏風的篩子,呼哧呼哧的喘息聲中,混着鮮血的嘶啞。
“如果龍珠一定要有主人,是你也未嘗不可。”
洮箐淡淡地勾了勾嘴角。
一種仿若劫後餘生的慶幸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兩人四周遊蕩開來。
隻是死亡的陰影如影随形。
“你永遠是那麼輕易地相信别人。”
良久的對視過後,已經流幹了血的白龍對洮箐說:“或許是你的潛意識裡都覺得每個人的心裡都有柔軟的東西。”
“可不是這樣的,這個世界是叢林法則,隻有勝者才能為王。”
白雨兮說:“你沒想赢,卻比我們都純粹。”
“這種純粹不适合叢林法則。”
“但如果做神的話……”
“剛剛好。”白龍低喃着說。
漸漸地,握着洮箐的龍爪一點點散開。
白雨兮的瞳孔慢慢失去光彩:“你赢了,洮箐,你又赢了我一次。”
和火山抗争了五百年的白龍早已是強弩之末,雷火的淬煉加劇了她的死亡。
可白雨兮沒有再試圖掙紮求生或是吞掉就在手邊的大補靈丹洮箐。
她隻是聚焦眼中的光芒,眼神透過漸漸微弱的雷陣,直指海面上那抹顯眼的紅光。
“不!你别去!”
洮箐想要抓住下落的白龍,卻隻抓到它開始散落的白骨。
雷陣無法阻止火山的肆虐,隻能把岩漿困在某個範圍内,讓其不至于四處逸散。
可這樣龐大的兩股力量博弈之下,洮箐在岩澗島上布下的屏障支撐不了太久,裡面的小動物逃脫不了死局。
隻有某樣足夠強悍的物體堵住火山的源頭,才能夠真正将其鎮壓。
比如……
一個“龍神”。
白雨兮最後看向洮箐一眼,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過她在看某些已經無法觸摸到的東西。
“像我這樣的蛟,最後死在泥漿裡。”
“本來就是命。”
最後,空中隻剩白龍低低的歎息:“隻可惜……再也見不到了。”
“你想去見什麼?”
洮箐伸手試圖挽留,卻隻抓到流竄于掌心的風,沒有得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