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鴻”兩個字,讓芙貴妃的眸光有刹那松動。
“他說了什麼。”
芙貴妃問道。
火光中的對峙變得無聲無息,柏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沉默地伸出手,邀請她回到人間。
或許是柏生的眸光過于堅定,那雙比光焰更亮更灼熱的眼眸讓芙貴妃一時恍惚。
她下意識地朝着他邁出了半步。
隻要再往前一點,再一點點——
他就能攔住她。
柏生冷靜地計算着兩人之間的距離。
可芙貴妃這小小的半步仿佛驚到了燃燒的樓闆,脆弱的木闆猛然斷裂。
“娘娘!”
柏生飛撲向前,抓住下墜的芙貴妃。
脆得仿佛紙做的樓闆在不停坍塌。
他死死地拉住跌落的芙貴妃,用力支撐着。
随着手上的力道加重,他脖頸處的傷口開始往外不停滲血。
“紙鸢也不是真的鳥,飛不起來的。”
在這生死危急時刻,芙貴妃卻并沒有掙紮。
她的眼睫漸漸被液體浸潤,是柏生的血液滴落在她臉上。
“一定能飛的!”
她這樣沒頭沒尾的話,卻引來柏生急切的回答。
她的手被柏生用盡全力地攥緊,柏生說:“隻需要等一場合适的風。”
明明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鬼,該永墜地獄。
有人卻想……
放她自由。
隻可惜。
好像太晚了。
芙貴妃眨了眨眼,引得那些血液從她臉上滾落。
仿佛血淚一般。
她仰頭,看向這個說要剪斷線的男人。
他的眉目間已經沒有了她們初見時小心藏匿的惶然,隻剩下萬丈丘壑和笃定。
這吞噬了無數人的權利旋渦,他适應得很好,卻好像沒有被改變了形狀。
芙貴妃笑了笑。
她把手中的紙鸢塞到柏生手上,再一根根掰開柏生握住她的手指。
“算了。”她輕飄飄地說。
“送你一場風吧。”
就當是她……
最後一點滿目瘡痍的善心。
“娘娘!”
柏生高喊着。
蜷曲的手卻隻抓到滿手滾燙的風。
狂風席卷天地。
下墜時的氣流聲震耳欲聾。
芙貴妃目光緊緊望向垂星樓下寬闊的湖面。
湖面并未因為周遭的動亂而泛起大片漣漪,靜悄悄地反射着天空中的星河。
滿目星輝落在她眼中。
她極速地下落着,朝着湖面墜去。
又或者說,她上升着。
不會飛的鳥用一生隻有一次的飛躍,朝着心中的天空靠近。
滿天星河會接住她。
她自由了。
*
伴随着芙貴妃的死亡,影廳中屏幕暗淡,觀衆席有片刻的靜默。
甚至有感性的女孩子掏出了紙巾:“怎麼能這樣……”
“讓芙貴妃把他們全殺了不行嗎!”有人抱頭小聲痛哭。
“遺诏上寫自己的名!自己爽!”
而執筆的劊子手黃仲謹卻哼哼唧唧,“這對芙貴妃來說,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了。”
“也隻有這樣的結局了。”他邊歎息,臉上邊泛起扭曲的笑容。
愛發刀的創作者的精神狀态實在讓人無法理解。
洮箐汗毛一立。
熒幕中,芙貴妃到達了她的結局,可故事還在繼續。
從火海中被救下的柏生緊緊抱着手中的紙鸢,紙鸢被燒焦的邊緣露出淡淡的明黃色。
那是被放在紙鸢中的遺诏。
上面寫着“三皇子褚鴻,即皇帝位”。
“娘娘……”
有低喃溶于風中,帶着微鹹的氣息。
柏生攥緊了黃色的帛書:“世上本就不該有紙鸢。”
他說:“不會再有紙鸢了。”
風浪四起的朝堂波谲雲詭,阻擋不住柏生往前的腳步。
負芒披葦,銳不可擋。
他要剪斷所有的線。
為天下萬民,為那朵凋零了的芙蓉花。
初生的朝陽下,巧奪天工的龍袍泛起光芒。
它們見證着一位新的帝王誕生。
可影片的最後一個鏡頭,身着龍袍的人從陰影中轉過臉龐,卻不是那個清正而堅毅溫潤的人。
光影中的人眸光幽微,五官淩厲而棱角分明。
是褚鴻。
真正的褚鴻。
“怎麼回事?”
“怎麼會是他?!”
影廳中立刻掀起激烈的讨論。
随着陸知瑜的臉出現在屏幕上的一瞬間,洮箐猛然地站了起來。
“褚鴻不是死了嗎?!”
她質問道。
黃仲謹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最後這個鏡頭。
連她這個主演也不知道,最後怎麼會是褚鴻?
“結局一直是這樣的呀。”
黃仲謹滿臉無辜,“我沒改過。”
“那為什麼儲鴻沒死?”洮箐炮彈似地問道,“柏生去了哪裡?”
這個結局仿佛是某種預兆,讓她心中升起不安。
“這個……”
“我也不知道……”
随着洮箐的追問,向來狡黠的黃仲謹神色迷茫:“對啊,為什麼呢?”
“我為什麼要寫這樣的結局?”
黃仲謹追問着自己。
這是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洮箐意識到,這個故事或許一開始就是被人放到黃仲謹腦海中的。
帶着暗示,帶着蠱惑地讓黃仲謹把它變成一出“戲”。
而這最後一幕簡直像是幕後黑手明晃晃地在宣告,他才是最後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