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晚飯後,顧冉主動将碗盆拿到了溪邊,預備洗碗。
那日行一善,她一時也沒想出什麼頭緒,索性就先從身邊事做起,尊老也是善事嘛。
秦伯看着顧冉忙前忙後,也不阻止,隻笑問她:“丫頭,你預備用什麼洗碗?”
顧冉看了看堆在幹淨溪流邊瓷白灰白的盆碗和黑色的鐵鍋,眨巴着雙眼:“用溪水啊。”
說着她坐到了溪邊的小馬紮上。
不然怎麼洗呢?她看秦伯就是把鍋碗瓢盆拿到溪邊洗的。
秦伯笑着搖了搖頭,轉而又贊道:“小丫頭哭着上了牛車,老頭子以為你必定難忍這莊子裡的清苦日子,看來是我小瞧了丫頭的心性,不錯,不錯……”
聽秦伯說起自己早前的窘态,顧冉臉頰發熱,心中有點不爽快。她撇了撇嘴,低着頭不說話,拿起那盛過雞湯的灰白青邊大海碗,放到嘩啦啦流動的溪水裡沖刷。
天氣越來越暖和,溪水曬了一天的太陽,水溫升高不少,觸手并無寒意。
又聽秦伯道:“阿遼,把皂角粉和絲瓜瓤拿給小丫頭。”
顧冉“呀”了一聲,這才悟過來,秦伯之前為何問她用什麼洗。她确實沒做過這些事,不知道具體怎麼洗。
她眼巴巴等着,看着窦遼走過來,微彎腰将皂角粉放在了碗筷旁,又将米白的絮狀絲瓜瓤遞給她。
但她伸手去拿時,那絲瓜瓤卻掉到了歡快流淌的溪水裡,很快順水飄遠,她想夠都夠不着。
“你怎麼不去撿?”顧冉微惱,沖着窦遼埋怨。
她看着了,是剛才他不好好遞給她,這絲瓜瓤才飄遠的,他成心的。
“你接不住?”窦遼居高臨下,黑澄澄的眸子看着她。
顧冉氣結:“我要能接住,它不該在我手裡?”
不知為何,他看着她,唇角勾起莫名笑意,似是嘲諷:“絲瓜瓤很多,再給你拿。”
他很快又拿了兩個絲瓜瓤過來,這次卻是實實在在遞到了顧冉手心。
顧冉輕哼一聲,不搭理他,開始專心洗碗。她将皂角粉化在碗裡,又拿着那絲瓜瓤刷刷洗洗。
但窦遼卻并未離開,他坐在不遠處溪邊的另一隻小馬紮上,若有所思地看着顧冉洗碗,看了幾眼,又将視線投向眼前的溪流。
顧冉當然知道他坐在不遠處,但她絲毫不想搭理他,總覺得這小子從見到她開始,就對她不懷善意。
她慢慢洗着碗,新奇又緩慢。快兩刻鐘過去,那些鍋碗瓢盆總算被她洗了個幹淨。
看着被自己洗幹淨的勞動成果,顧冉輕輕籲出一口氣,心裡生出些陌生的滿足。
她站起身,預備将自己的勞動成果搬回房間。
那邊看了半晌溪水的窦遼轉過腦袋,突然對她笑了笑:“你不會洗碗?沒洗過?”
顧冉并不想回答他,她眼皮半垂,都不正眼看他:“與你何幹?”
窦遼點了點頭,低沉的聲線較晌午初見多了些清朗:“就是想告訴你,将皂角粉放在絲瓜瓤上,洗起來會快很多。”
顧冉看了看那絮白的絲瓜瓤,又看了看她洗幹淨的碗,知道這混蛋說的有道理,但偏偏等她洗完才說,肯定是故意的。
她單手叉腰,面向窦遼:“你,把洗幹淨的碗搬回去,别想着不幹活吃白食!”
……
春日的夜裡溫度适宜,不冷不熱,很是适合睡眠。
顧冉躺在床上,聽着斷斷續續傳來催人入睡的呱呱蛙鳴,聞着曬過太陽的幹淨被褥上染着春日草木的清新氣息,卻是難以入眠。
主要是莊子裡一入夜就黑洞洞的,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她這兩天又剛剛經曆那離奇玄乎的事,總覺得暗處有雙眼睛看着她。
她大睜着雙眼看着屋裡空曠的黑暗,雙手捏着被子,連輕易翻身都不敢,一聲一聲默然數着蛙鳴,隻希望自己快點入睡。
大約終歸是心力憔悴的兩天,她躺着躺着,不知什麼時候就在那硬床闆上睡了過去。
一旦入睡,她立馬睡得昏沉,很快入夢,在這陌生的環境裡,竟也睡得十分香甜。
屋子裡不知什麼時候潛入個黑影,沉睡在床上的顧冉毫無所覺。
那黑影站在床前看了她片刻,又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她頸間和胸口比了比,她依舊睡得一動不動,細小而有節奏的鼾聲,隐隐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