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上次的黑甲衛,這次敲門聲緩和,顧冉算了算日子,心中有了數,她主動道:“我去開門。”
門外是信使,顧冉沒猜錯,春蕊給她回信了。
春蕊自小長在顧府,父母也都在府裡,外面無其他親友。
約莫是此前沒給人寫過信,她拉拉雜雜講了一大堆,先講小姐還沒醒來,每日隻能吃流食,她跟廚房定制了小姐的三餐食譜,讓他們不敢怠慢,竟然還列出來了她定的幾樣食譜,說還是跟小姐學的。
顧冉看到此處,不由失笑 ,又有種讀家書的新奇和懷念。
等讀完春蕊那些瑣碎家常,天幕已經透黑,顧冉拿起燈棒撥亮了油燈,繼續往下看。
春蕊對“夜眠”說,要想回顧府大約很難,因為她被發配不久後,院裡的嬷嬷又被鄭氏支走一個,是比較有主見的劉嬷嬷。
院裡一下缺了兩人,鄭氏又新派了兩人過來,春蕊還摸不準他們的路數。又說老爺倒是每日都會來看小姐,每天都是擰着眉頭來,擰着眉頭去。
春蕊長進不少,沒提顧府和江府的親事解除,這樣的信中講講後宅仆役調動無妨,但主人家的大事情,卻不好輕易提,免得被人截住又起風波。
顧冉耐着性子繼續往後看,終于看到她想知道的:十日後朝中例行春獵,顧廣陵今年依舊随侍伴駕。
顧冉很久沒來過城南莊子,但她知道,從南邊邙山獵場到豐京城就是騎快馬也得一日,所以近些年每年春獵後,若不是有事着急回去,顧廣陵都會在莊子留宿歇一晚。
她收起春蕊的信,擡頭看向窗外暗沉沉的黑夜。
隻要屆時有機會見到她爹顧廣陵,她就有辦法争取到回顧府的機會。
……
這樣又過去了兩日,秦伯原來居住的鄉裡突然來了一名年輕人,二人在堂内聊了約摸一刻鐘,也不知道聊了什麼,秦伯出來時,面色略有些不對。
此時窦遼不在,封子骞在院外。
顧冉踟蹰片刻,她剛想迎上去問,卻見到秦伯肩上挎着的包袱。
“秦伯,你這是?”顧冉猜到什麼,依依不舍地眨巴着眼睛看向秦伯的包袱。
秦伯這才想起什麼似的,拍了拍自己腦門,勉強笑道:“老糊塗了,怎麼能就這麼走。”
他看了那年輕人一眼:“阿龍,等老頭子片刻,這莊子上的事情得交待下去。”
那年輕人一張圓臉,濃眉大眼長得頗是喜慶,但自進莊子,都是肅着個表情,他聞言點點頭,站到了一邊。
秦伯出去叫了兩聲“阿遼”,無人回應,他便又折返回來,坐在桌邊囑托顧冉:“阿遼不在,我說與你聽,你轉告他。”
顧冉乖巧地點了點頭,就聽秦伯歎息一聲:“當年一起長大,一起種地的老兄弟走了,我回去探望探望,送他一程。”
顧冉看着秦伯花白的頭發和眼角下垂的皺紋,心中生出些不忍,還沒想好怎麼安慰,又聽秦伯緩緩道:“莊子裡最近不怎麼需要澆地,等我回來就好。每三日要往顧府送一次新鮮蔬菜和活魚,讓阿遼去,他識得路,也識得顧府廚房的老江頭。”
顧冉點了點頭:“秦伯,你顧惜些身子。這莊子還等着你回來呢。”
她也不知道什麼自己什麼時候離開,不敢誇下海口說在這等秦伯回來。
秦伯說了這一會的話,神色似乎又回到往常的樣子,他笑得慈祥:“還是丫頭會心疼人,不像阿遼那傻小子。
還有一樁事,我算着日子,該到春獵了,老爺和霁公子興許會來莊子上住一宿,我若來不及趕回來,你們提前将那三進的院子打掃幹淨,曬好被褥,其他到時候聽管事的就是。”
*
秦伯是午後走的。窦遼也不知去了哪裡,臨到傍晚才回來。
他十分敏銳,剛進院子就察覺秦伯不在:“秦伯去哪了?”
他站在廚房門口,問正在裡面忙活藥膳的顧冉。
自上次逛市集買五加皮後,二人之間沒了之前的劍拔弩張,但顧冉套近乎的計劃卻并不順利。
窦遼這幾日也不知忙些什麼,在莊子裡待的時間極少,顧冉想拍馬屁也找不到馬屁股。
顧冉聞言扭頭看了他一眼:“等會跟你說。”
她現在有點忙,暫且顧不上他。秦伯不在,下午的竈膛好像有點不對,火一會大一會小,也不知今天的藥膳做出來怎麼樣。
窦遼站在門口看了片刻,颦着眉頭走進來,一言不發蹲到了竈膛前。顧冉見他在那邊搗鼓,也不知他做了什麼,沒一會那火候就對了。
她臉上露出笑容,不吝誇贊:“你怎麼這麼厲害,連這個都會。”
窦遼随口道:“苦日子過多了,自然什麼都會了。”
顧冉臉上笑容僵住,她小聲道:“對不起啊,讓你想起不好的事,我不是那個意思。”
大約對人道歉這事與此前的“夜眠”毫無關聯,窦遼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她小巧的鼻頭不知何時蹭上一抹黑灰,配上此時小意讨好的表情,看上去滑稽又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