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朱雀和明光教的存在後,顧冉很少能一覺睡到天亮,夜裡多是淺眠。
外間窗前的陶罐猝然掉下來,碎裂聲響起的同時,她也睜開了眼睛。
春末天氣漸熱,夜裡顧冉隻穿素色棉布寝衣,她坐起身,于黑暗中穿上外衫,便聽到外間關窗的聲音。
“師姐?”她輕喊了一聲。
對方并未回應,顧冉心中生出警惕,按理朱雀不會這麼快再來,上次朱雀離開時說自己要去砗磲國,下個月再來豐京相見。
她悄悄拿起床上短劍——那日窦遼解決掉人販子後,封子骞順手牽羊贈予了她。
“師姐,你又來看我啦。”她語帶笑意,很期待的樣子,邊說邊下了床。
那人依舊不說話,但腳步聲卻從外間窗邊響起,向着裡間走來。
顧冉站在床邊,将劍藏在身後。
“是我。”那人終于出聲,壓着些音調,是個男人的聲音。聽語氣,與夜眠很是熟稔的樣子。
黑暗裡,顧冉眼睛滴溜溜轉了轉,她不動聲色,語氣有點不滿:“你不露臉,我怎麼知道你是誰?這麼晚來擾人睡眠。”
男人的輕笑聲傳來:“小妖精,我的聲音你都聽不出來。”
小妖精??
顧冉被這稱呼給震驚得一愣,她腦中立刻開始從小妖精這個詞發散,尋思着這人和夜眠什麼關系。
那人卻已經轉到了裡間,又聽他笑道:“你這機關有意思,防着誰呢?吓我一跳。”
顧冉亮出身後短劍,防着那人更進一步,亦是緩聲笑言:“當然是防你這樣夜半擾人清夢的賊人。”
今夜滿月,月色如水,月光零零碎碎從旁邊的窗戶撒進來,顧冉看清了來人模樣。
是個青年,長相也算俊朗,二十六七歲的樣子。束發高冠,衣衫挺括,打扮得人模狗樣,像是有錢人家的公子,但那盯着她不時閃動目光,卻讓人莫名反感。
那人見顧冉打量着他,笑容輕佻:“小妖精,看清楚我是誰了?”
說着竟推開格在他身前的短劍,伸手朝顧冉臉上摸來。
顧冉一陣毛骨悚然,啪一下打掉那人伸過來的豬手,臉上沒了笑容:“别動手動腳的,我困着呢,有事說事,沒事快走!”
她面上鎮定,心中卻流着淚哀嚎:夜眠啊夜眠,你這小婢子,究竟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為什麼有這麼多火坑讓我蹚?
見顧冉不給好臉,那人也不着急上前,他借着月光打量了一圈房内陳設,笑道:“一别數月,你怎對我如此冷淡,這麼快翻臉不認人了?朱雀堂這個月,可又有兩人被斷了手臂,看在你面上,我給了她們用了快刀。”
他說到末了,有種居高臨下的威脅意味。
顧冉眼神微變,心中明了,這人是明光教執法堂的。她卻不知,這個人叫刑梏,是執法堂堂主親信。
朱雀走前囑咐她,不要輕易讓明光教的人知道她失憶或忘了武藝,免得被欺負。明光教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尤其小心執法堂。
明光教殘忍刑法諸多,教規隻規定了何種懲罰結果,卻并不管執法堂如何施行,這便給了執法堂極大權力。僅是斷臂這一項,就有鈍刀和快刀之分。
因此各分堂都有不少人賄賂讨好執法堂,隻祈盼自己萬一任務失誤,被行刑時痛快些。近些年來,執法堂胃口越來越大,手段也越來越殘忍下作……
顧冉心中緊張,面上卻不露怯,她自小與江雨桐拉鋸,深谙虛張聲勢之道。雖不知夜眠平日怎樣,但從朱雀講述來看,這師姐妹二人,在明光教地位不算低。
場面還得撐起來。
她冷下聲音:“所以呢,你來就是跟我說這些話?”
“當然不是,我是來給你送藥的。”刑梏語調又變得輕柔。
顧冉警惕地看着他:“什麼藥?”
刑梏又笑起來,故作風流:“我今日在豐京城遇上你們朱雀堂弟子,才知你之前受了傷,你師姐派那弟子給你送藥,我中途遇到,便讨了過來,想着也能贈佳人博歡心。”
顧冉知道了,是朱雀那日跟她說助她恢複記憶的藥。
她朝刑梏伸出手:“那有勞你了,你留下藥走吧,改日謝你。”
刑梏探手伸入懷中,拿出一個圓滾滾的小瓶子放到她手心。
顧冉以為今夜就應付到這裡了,她還挺滿意自己的應變。
誰知下一刻變故陡生,刑梏出手如電,蓦地扣住她手腕,也不知他扣在哪裡,她整條左臂發麻發軟,竟動不了分毫。
她心頭劇跳,一鼓作氣舉起右手的短劍,卻被刑梏猛一扯拽,将她身體圈進懷中。她右手短劍也被打落,整個人已被死死制住,臉被迫埋在他胸前。
刑梏手臂壓着她脊背,呵一聲輕笑:“看來你受的傷挺嚴重,怪不得這般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