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原先靜悄悄的,顧打開房門走出去,院中突兀響起鞋子啪叽啪叽踩在地面的聲音。
沒幾步,她就到了小院門口。
但眼前的沙土地面幹幹淨淨,哪裡有昨夜屍體和血迹的影子?淺金色的陽光暖融融鋪在地面,驅散了一切暗夜中的魑魅魍魉。
幾步開外,寸長的小草鮮綠,遠處溪水淙淙,樹上鳥雀輕快地鳴叫,一切和平日早晨沒什麼兩樣。
昨夜的恐懼和驟變,仿佛真是一場噩夢。
她想起窦遼說:你要不去洗把臉,這裡我處理。
那他将屍體處理到哪去了?
這般想着,她秀眉颦起,下意識伸手摸向自己的臉上昨夜濺到血的地方,手剛伸到一半,又立即垂下去,她并不想觸碰那血迹。
一陣晨風吹來,浸過汗水的衣衫被吹得貼到身上,涼飕飕的。
顧冉快步回到室内,拿出鏡子照了照自己臉頰,白白淨淨,沒有一絲血迹,她松了口氣。
……是窦遼幫她擦掉的麼?
她依舊颦着眉頭,心中卻不由想,他人還怪好的呢。
他昨夜幫了自己大忙,看來這些天的蓄意讨好沒有白費。
但緊接着,她眼前不由自主浮現昨夜窦遼殺人時的樣子,以及他趕着馬車若無其事碾過人牙子的樣子……再想起剛剛那個自己被捅肚子的夢境,顧冉臉上漸漸凝重起來。
殺人對窦遼來說,好像很平常的樣子。
他究竟什麼來路?這樣的身手,來莊子前真的隻是一名镖局镖師麼?
秦伯說窦遼是他侄子,而秦伯在莊子待了好多年,顧府對秦伯必然是知根知底,秦伯不會騙人。
其實進入顧府的人,都會被勘驗身份,核查過往經曆。當時夜眠也該這樣,但府裡負責仆役進出的管事,是鄭紅羽的人,顧冉硬是拗着性子讓夜眠免了那繁瑣流程。
她心裡想着事,也沒耽誤手上換衣服——她得洗個澡,順便洗洗晦氣……
浴桶裡氤氲熱氣上浮,少女腦袋靠在浴桶邊緣,雙眼半阖,眼睫輕顫。
她本想停下思緒好好洗澡,但昨夜的一幕幕,依舊在腦中閃個不停。
一會是刑梏各種惡心人的笑,一會是窦遼靜靜看着她的英挺眉眼,以及他殺人時快如鬼魅的身手。
腦中思緒紛雜,直到洗完澡,她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拿棉布擦拭着頭發,顧冉暫且決定放過自己,想不出來,就以後再想罷。
有秦伯作保,窦遼的身份倒是次要,他幫自己就行,她現在勢單力孤,需要這樣身手強大的同伴。
而且看上去,窦遼雖然性格不大好,但不是壞人。
昨夜那惡人和人牙子,才是壞人。窦遼幫她、懲殺壞人,是懲惡揚善,英雄俠義之舉。
他有這樣的身手,她該好好用起來才是。疑神疑鬼于現在的她沒太多用處,于幫她的窦遼,也有點不識好人心了。
她之前還罵窦遼白眼狼不識好人心來着,自己可不能被他比下去了。
思及此,顧冉神色又輕松起來,她彎了彎眉眼,簡單收整發髻,離開了自己的小院。
她踩着那幾塊平整的大石過了小溪,卻并未看到窦遼的身影。
院子裡兩株海棠樹下,隻剩竹編躺椅,海棠花花期快要結束,一串串青綠色的海棠果開始垂挂在枝頭。
院門前人影一閃,是封子骞。他住在更北邊的地方,比那座三進的院子還要往北,但白日他幾乎都在這附近待着。
“你今日怎麼起這麼晚?”封子骞詫異地打量着她。
他手裡拿着一本書,大約又來窦遼房間換書看。
“看見阿遼了麼?”顧冉問他。
封子骞果然徑直朝窦遼房間走去,邊走邊回:“他一大早就去顧府送果蔬了,給你留了早食。”
他說着指了指正廳裡的飯桌。
顧冉卻并未去吃早飯,她看着窦遼房間的門被封子骞推開,鬼使神差跟了進去。
封子骞瞥她一眼:“你也來找書看?”
他停在一排簡易的竹制書架前,書架與封子骞差不多高,下面镂空,并無置物,僅上面有四層,裡面擺滿了厚薄不一的書冊。
顧冉對看書沒興趣,直言道:“我沒來過,就想進來看看。”
封子骞專心找書看,也顧不得回她話。
顧冉便轉悠着打量起來,窦遼的房間陳設簡單,一張床,一桌兩椅,外加一個書架和兩個放衣服的箱籠,以及一個臉盆架。
房間十分整潔,地上桌上都沒什麼灰塵,平鋪的淺藍色床單沒一絲褶皺,連被子也是疊得方方正正。
顧冉看得唇角輕輕翹起,暗想他倒是挺一絲不苟的,房間收拾得比她這個女孩子還要細緻。
她正準備離開,靠近床腳的地上,一個物什卻吸引了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