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邊想邊往回走,院中花木扶疏、燈影憧憧,眼前突然閃過一道人影。
那人影快如鬼魅,若非她見過窦遼與夜眠的身手,怕會以為自己眼花。
她腳下不緊不慢,不動聲色朝那人藏身處走去。
交談聲卻先一步到來,一人笑道:“崔兄放心,我必安撫好東線駐軍……”
是顧廣陵的聲音,顧冉剛剛去她爹書房當飛賊竊取消息,這下驟然聽到他的聲音,下意識就往旁邊躲去。
她弓着身子,藏身到走廊旁小花園的假山後。
腳步聲與交談聲更近了,這次是顧冉自小聽過許多次的晉國公崔鈞的聲音,他大約喝了不少酒,語聲微醺:“老弟辦事,我自然放心……”
晉國公不像她爹,空在兵部卻不熟武藝,那可是年輕時征戰沙場的文武全才。
顧冉怕被發現行迹,貓兒一般邁着步子,又往後邊的幽暗處退了數步。
那廂顧廣陵和晉國公還在互相恭維,又聽晉國公歎了口氣:“上次牡丹宴本是好意,誰知竟讓令愛落水,至今未醒……等她醒來,咱們就把兩家親事張羅起來,孩子們年紀也不小了……”
兩家親事……顧冉定住身子,輕眨眼睫将這話想了想,臉上騰一下熱起來。晉國公隻有一個孩子崔雲钊,那不就是說他和自己嘛……
她被長輩們的交談攪得心神不甯,原先弓着的身子,下意識挺直起來。
這一挺不要緊,不妨卻撞上個東西。顧冉呼吸驟停,她緊緊咬住嘴唇,避免自己出聲。
那被她撞上的東西又軟又硬的,像是牆,又像樹木,好像,還輕輕動了下?
她緩緩回頭,尚未看清身後黑暗角落裡的東西,蓦然有隻手伸過來,牢牢捂住她的嘴巴。
鼻端傳來清淡的松柏香,但這手溫熱又寬厚,不像朱雀的那般冰涼細膩。是男人的手。
顧冉胸腔裡咚咚跳起來,她下意識皺起眉頭,雙手快捷如遊魚,一手掰那人手腕,一手擊向他肘部麻筋。
又不忘腳步輕移,嫌棄地想甩脫那男人的手。
她偷襲的雙手卻瞬間被那人另一隻手制住,身子也被抵在粗粝的假山石上動彈不得。
“是我。”耳邊傳來低到隻有她能聽到的氣音。
這人認識夜眠?顧冉納悶中又不趕肆意掙紮,免得被人發現。她快速打量一眼周圍的昏暗,瞪大眼睛看着那不速之客,欲想穿透黑暗看看他是人是鬼。
原來她方才一退再退,竟退到了假山和亭子的連接處,那人也被她逼到了角落裡,無法再退。
見她安靜下來,那人拿開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顧冉有點嫌棄地想擡手蹭蹭嘴唇,卻發覺雙手依舊被那人制住,她整個身子也還擠在那人和假山之間。
“放手!”她悄聲道,說着在黑暗中狠瞪了對方一眼。眼下這姿勢,她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顧廣陵和崔鈞的腳步已經遠去,那人似是頓了一下,輕輕放開她雙腕,又錯身往假山外退開一步,拉開二人距離。
顧冉重獲自由,她胸口微微起伏,如釋重負般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
假山外微弱的燈籠光亮投射過來,她終于看清了那人樣貌。
暗夜微光裡,垂眸看向她的青年眉眼俊美,鼻梁挺直,深邃的輪廓一半被微光照亮,一半隐在黑暗中,輕抿的唇線習慣性透着些漠然。
“阿遼?”顧冉看着那人輕聲開口,驚訝下也忘了擡手去擦蹭嘴唇。
她與一步開外的青年對視着。
大約是被他的容色迷惑,她腦中突兀掠過剛才二人尴尬又親密的姿勢,臉頰一陣熱燙。
察覺窦遼看她的目光有點奇怪,她轉了轉眼珠,不由垂下視線。
卻很快被他的裝扮吸引。
近在咫尺的青年一身輕薄的黑色緊身勁衣,窄腰緊束,脖頸上松松系着用來遮面的黑色面帛。黑色勁衣直觀呈現出他的寬肩長腿好身姿,卻也告訴顧冉,他今夜的出現,不同尋常。
“你怎麼穿成這樣?”她趕跑莫名奇妙出現的怪異感覺,壓着聲音問。
那日之後,她短暫見過一次窦遼。二人都有事務在身,未能有時間叙舊。但到底是朋友,她将窦遼的值守時間記在了心裡,今夜不是他值守。
他穿成這樣,很難不讓她多想。
窦遼黑沉沉的眸子裡幽光流轉,他盯着她,輕聲開口:“現在的你,大約不想知道我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