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冉又仔細看了他神色片刻。
他面容沉靜,與平日一般無二。單看他面色,她猜不出他的意圖。
窦遼也看着他,似乎勾唇笑了下:“你走吧,繼續你的事。”他輕飄飄道。
他剛才的樣子,讓顧冉有種錯覺——他大發慈悲,放了自己一馬。
她越發疑惑,并未離去:“如果我想知道呢?”她神色認真起來。
顧府是她家,眼前這個人,是她的大樹,她也當他是朋友,她怎麼能裝作沒看到。況且她現在處境特殊,閉目塞聽不見得就安全。
窦遼似乎有點意外,他依舊盯着她,幽暗又沉靜的眸子裡卻露出點笑:“我來殺人。”
他回答得很快,笑裡卻藏着些惡意。她沒瞞着她,是她自己想知道的。
顧冉神色滞住,心跳仿佛了停了一瞬。
殺人?他怎麼說得如此輕松直接。
她從沒見過窦遼這副樣子,他好像變了個人。
片刻後,她仿佛聽到什麼笑話,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你在開什麼玩笑,顧府沒有該殺的惡人。”
但直覺告訴她,窦遼沒有跟她開玩笑。
盡管此刻,他身上看不出一絲殺意。
夏初的豐京城,早已熱起來,二人躲在不透風的角落,空氣開始變得窒悶。
窦遼看着她:“你不走,是想做我的同謀?”
他聲線低沉,但吐字依舊輕飄飄的,帶着些戲谑。
這樣的窦遼,讓顧冉覺得有些陌生。
“你要殺誰?”她壓下心中驚訝與不适,繃着嗓子問。
“告訴你,就得做我的同謀了,要聽麼?”他唇角上揚,俊美的面容突然笑得邪肆,仿似蠱惑人心的惡魔。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這樣的笑。此前的窦遼不怎麼笑,就是偶爾有笑意,也極為淺淡。
或許是她的錯覺,就連他原本深邃英挺的眉眼,此時都變得有些幽暗邪氣。
她不願輕易示弱,依舊回視他的目光。心中卻不由自主湧上懼意。
他身上沒有殺氣,但她仿佛已經聞到了血腥味。這讓她想起他碾過人牙子時的無謂,以及瞬間斬殺刑梏的身手。
要聽麼?
他詢問地看着他,眉梢唇角俱是耀目笑意。但顧冉卻覺無形的壓力兜頭而下,她不自覺後退一步,後背又貼到了粗粝的假山石上。
背上傳來微微刺痛的感覺,這讓她驚覺此前見過的窦遼和現在簡直判若兩人,腦中電光火石般閃現過往的某些片段,她好像知道他要殺誰了……
這猜想驚得她一身冷汗。
“你,你不能在顧府殺人!”她口舌發幹,擠出這一句話。
她肯定不會讓他動顧廣陵,好在她爹并不是窦遼的目标。
但真的猜到他要殺誰時,她腦袋裡立即冒出一個念頭——晉國公也不行!
晉國公崔鈞若死在顧府,她家也輕易脫不得幹系。
更别說在二皇子戰死,國無儲君的當下,西晟不能在這時候失去肱骨梁柱。
她避開了要不要做同謀的問題,卻一口咬定不讓他殺人。窦遼看着她,唇角笑意淡去,又變成往日的漠然。
呵,不能殺人。
他不再看她,将目光轉向晉國公和顧廣陵不久前走過的回廊與拱門。
“不做同謀,那你走吧。”他側身對着她,冷然道。又警告似地瞥過來一眼,“别礙事,否則我不會手下留情。”
他周身氣壓冷下來,顧冉明白他的意思。
她雙瞳微縮,看着眼前這陌生的冷漠青年,終于反應過來。
原來黑甲衛,根本就沒認錯人,他就是當時殺晉國公的刺客。他那新傷變舊傷,又是怎麼回事?她好像窺見了什麼,但關于窦遼的謎團卻依舊不少。
她垂下眼睫,現在想來,他讓她心驚的那些瞬間,很多都能解釋通了——他是武藝高強的刺客,殺人與他而言,想必極尋常。
虧自己之前還想找他做大樹,甚至将他當朋友。這和與虎謀皮何異?這不,就想讓自己做他的同謀了。
顧冉覺得自己被騙了,但心念一轉,她也沒太多立場說窦遼騙自己。畢竟……是她看到他身手不凡後,主動接近他的。
可眼下她攔不住他,要叫人來圍攻抓捕他麼?
這念頭一動,她擡眸看了眼青年冷峻的側顔。這一眼卻又讓她猶豫起來,他也真的幫過自己不少呢……
心中念頭百轉,其實也不過片刻。
眼看窦遼邁開腳步,她心頭一急,伸手就拽住他黑色衣袖:“阿遼,晉國公不是壞人。”她軟語道。
她腦子活泛起來,之前拍他馬匹,不是挺有用麼。如果這能勸阻他,最好不過,又是一件功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