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又朝她看過去,卻見她說完這句,眼眶一紅,突然啪嗒啪嗒落下淚珠子……
顧冉擦了擦眼淚,她也不想這樣,路上還說看看他就好了,畢竟是她阻礙了他做任務,又不想讓他殺晉國公。
可看着他稍動一動就要被冷汗浸透的疼痛樣子,她就想起那驚悚的人皮倒刺鞭,都不敢想象他背上是什麼情狀……她抽了抽鼻子,就是控制不住眼淚和自責。
江衍始料未及,他黑眸怔怔看着她,心神晃動間,猛然站起身。
孰料這一動又牽扯到背後皮潰肉爛的傷口,他眉頭糾起,憋住喉間的悶哼,輕聲道:“你,你别哭,我沒多痛。”
他慣常低沉清冷的聲音裡,多了些被疼痛折磨的嘶啞。
顧冉眼淚溢在眼眶裡,她呆看着江衍方才反常的舉動,再看他比之前更慘白的臉色,心頭酸軟,好似有什麼慢慢彌散開來。
她眨了眨睫毛,拭掉眼淚,略帶鼻音輕聲道:“你别亂動,省的扯着傷口,我馬上就走了。”
她覺得自己臉紅得有點不合時宜,他都傷成這樣了……
“噢。”江衍已經轉過了目光,他這會并沒看她。
見他站着不動,顧冉又問:“你為什麼要用後背,不能換個位置麼?”
江衍知道,她說的是臀部,那裡比較扛打。
他背後火辣辣的刺痛,發白的面頰卻有點燒熱:“後背傷口沒那麼礙事。”
顧冉看着他的背影,即便受了這樣嚴重的鞭傷,他依舊身姿筆挺,寬肩平展。
她定了定神,輕咬下唇,似是下定什麼決心:“你若是跟着顧廣陵做到有品級的武官,可以離開明光教麼?”
江衍扭頭看了眼她微紅的眼圈,重新坐到案幾旁,難得笑侃:“很難,但屆時大約不用親自出任務,和明光教裡應外合提供西晟朝廷情報就可以。”
“哦。”顧冉垂下眸子,這結果和她期待的不一樣。
她很快瞄了眼窗外,悄聲問:“你接的刺殺任務,有辦法取消麼?”
江衍一雙黑眸朝她看來:“附近沒人。”他話鋒一轉,“上次在顧府,你就阻止我殺晉國公,為什麼?”
顧冉眉頭颦起,内心也再次糾結起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受這麼嚴重的鞭刑。”
“我不是這個意思。”江衍頓了片刻,聲線低沉,“先前在顧府,你不知我身份,但現在已知曉我明光教的身份,為何還是不願我殺晉國公?”
顧冉看了他兩眼,閉口不言,現下她也不知該說什麼。
但江衍一雙黑眸,卻靜靜盯着她,仿佛能看穿她靈魂似的,不願就此揭過。
顧冉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垂眸想了想,慢慢道:“我失憶這段時間,想了不少事,覺得像秦伯那樣在莊子裡安穩生活挺好的。”
她擡眼迎向對面青年的目光,眸中水亮,“眼下西晟二皇子戰死,國無儲君,本就是動蕩時刻,若是晉國公再身死,那西晟很可能就亂了,屆時遭殃的,不還是普通百姓,就是秦伯和曾經的你我那樣的人。”
他看她片刻,蒼白着面色輕扯了扯唇角:“莊子裡的窦遼和夜眠,并不是我們。”
“可是,有千千萬萬那樣的百姓啊。”她想起朱雀跟她講述的幼年經曆,“我與師姐之所以來明光教,是因為所在的村子曆經戰火,無處落腳謀生,如果西晟亂了,很多人又會淪落到那樣的境地……”
見江衍不說話,她輕聲問:“阿衍你呢,你為什麼來明光教?”
他暗黑眼眸輕轉,應得含糊又無謂:“當然也是無家可歸。”
“你看,大家都是迫不得已才來的明光教。”顧冉循循善誘,目露不忍,“這個地方,過于邪性,想走還走不了。賺了一輩子花不完的錢,也不一定有命花……”
江衍目光平視前方,聽她在耳邊絮絮,他眼神時而柔和,時而冷漠。
“我會找到辦法的,讓你和師姐離開。”最終她說。
她看着江衍,眼中映出室内燈火,雙眸明澄如月。
江衍微側過臉,一雙黑眸朝她看來,内裡似有流光:“你保護好自己就夠了。”
對上他的視線,她心頭突地一跳,臉頰又有點熱起來。她發現了,他那雙眼睛看着她時,和先前在豐京城不一樣。
她垂下眸子,一聲輕哼:“你看着吧,我會找到辦法的。”
緊接着她從椅子上站起身:“我該走了,我打算後日就回豐京,師姐說,教主不喜各堂私下來往,我不會再來看你了。若是不便,你不用派人護送秦伯他們,我從朱雀堂找人。”
她不喜歡待在這個邪性的地方,她要趕快回去,找前太子的下落,也找到讓江衍和朱雀離開的辦法,讓江衍不用刺殺晉國公。
江衍也站起身,他這次起得謹慎,并未怎麼扯動傷口:“沒什麼不方便,朱雀堂的人,不是執法堂對手。”
她唇角翹了翹,露出今夜第一個笑:“你嘴上說和秦伯不是一類人,但你分明關心秦伯的,秦伯也将你當親侄子。”
江衍不以為然,淡聲道:“就當償還窦遼,他身死也有我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