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角噙笑,微揚起下巴看着那長臉弟子。
那弟子躊躇片刻,最終隻得拱手道:“倒犯不着這樣,夜眠姑娘稍等。”
他話畢給圓臉弟子使了個眼色,讓他去叫另兩名弟子。
“早這樣不就好了。”顧冉唇角漾開笑意,她收劍入鞘,與那長臉弟子一并在廊上等着,心中卻難免有點計謀得逞的小得意。
連着下了兩三日雨,梓州城少了悶熱,多了涼爽,大湟河沿岸更是舒爽。
顧冉走走停停,給自己買了不少玩意,有發帶簪子,還有衣裳吃食。
她将那四個玄武堂弟子當跟班用,一點不客氣,買了東西都往他們手裡塞。一個多時辰後,那四人懷裡都抱滿了東西。
那四人以為她該逛夠了,不想她又進了一件成衣鋪子。
四人眼巴巴看着,隻能又等在那成衣鋪外。他們早看過,這店子沒後門。
眼看着顧冉又搜羅了幾件裙衫去後堂試穿,那長臉的終于不耐煩了:“待會她出來就回去。”
另一人不忿地應和:“對,咱哥幾個什麼時候做過這等差使,還不能回去跟着立功。”
那圓臉的嘻嘻笑道:“沒眼色的,堂主和夜眠姑娘要真好上了,還怕少了你功……哎喲!”
他話沒說完,腦門先狠狠挨了一記。等捂着腦袋颦眉看過去,就見那長臉的瞪過來:“堂主的事容你在這嚼舌!”
圓臉弟子一臉氣餒,不說話了。
“她怎麼還不出來?”一直不說話的弟子蓦然問道。
原先不忿的弟子翻了個白眼:“你沒看她一拿就是七八件,早着呢!”
那長臉的弟子朝那衣鋪看了片刻,裡面人流熙攘,并不見“夜眠”的影子。他又戳了戳圓臉的腦門:“你進去看看,别給跑了。”
圓臉的撇過腦袋:“我不去,這裡面都是女的。”
“嘿,你小子,這不是有男客陪着進出的麼……”
四人還在這扯皮,卻不知“夜眠”早換了男裝混在别的姑娘身邊走了
……
等走過兩個路口,顧冉笑眯眯将手中拎着的幾套成衣遞給那穿粉色衫子的熱心姑娘:“謝謝你啦,這些都是按你的尺寸買的,留給你罷。”
那姑娘也不推辭,笑着接過,隻歎了一聲:“這世道,窮人娶不起老婆,有錢人取了老婆還要強納小妾。你說沒錢男人可憐,還是女人可憐?”
她搖頭說罷,掩嘴呵呵輕笑起來,也不管顧冉接不接茬,拿着衣衫就走了。做好事又能得财,誰不願意呢。
顧冉也不停留,她搖着手裡折扇,往最近的一處大湟河撈屍點走去。
大湟河支流衆多,主幹流經梓州、夔州後,再折道南越。在梓州的這一段,便是主幹,主幹寬逾百丈,河上客商往來,聯通西晟、南越貿易。
大湟河養育了兩岸百萬百姓,同時也是不少人的喪命之地。這便催生出撈屍人這一行業,既是清理河道,也為苦主解憂。
那日趙伯已告知顧冉太子大緻的落水點,她便想通過撈屍人打探落水之人可能的去向,繼而圈選出找太子的範圍。
一路找過來,等看到岸邊柳樹下幾艘并列停着的烏篷船時,顧冉停住了腳步。
就是這裡了。
岸邊蹲着幾個半大孩子,正在打陀螺玩兒。
顧冉過去問了幾句,那幾個小孩想來是見慣了這樣的客人,應酬極熟練。
其中一名年紀最大的,指了指那幾艘烏篷船:“我爹他們已經出去撈屍了,爺爺在裡面接待客人,等會客人出來,你就能進去了。”
那烏篷船裡傳出說話聲,原是已有雇主上門。
顧冉便站在樹下,一邊看着河面上來往的船隻,一邊耐心等待。
不多時,烏篷船裡走出四人,一老者頭上戴着漁夫們常戴的鬥笠。
另三人卻是穿着遮頭蓋臉的黑袍……黑袍?
顧冉目光頓住,這不是宿衛堂的人麼。
她很快反應過來,若無其事移開目光,搖着扇子繼續看風景,隻等那撈屍老頭送走宿衛堂的人。
那穿黑袍的三人卻朝她這邊走來。
當先一人顯然認識夜眠,對着她拱手:“夜眠姑娘,借一步說話。”
也不知是不是因那覆面黑布,宿衛堂每個人說話音調都與普通人不太一樣,這人與宿衛堂主一般的鼻音濃厚,卻又嗓音嘶啞,顧冉記憶裡并沒聽過這樣的聲音。
她掃視四周,指了指岸邊一處寬闊平坦的無人高地:“去那處吧。”
那人颔首,先一步朝那處高地走去。
顧冉在原地片刻,略微思忖,隻能跟上。
高台上河風烈烈,耳邊浪濤滾滾,又比别處舒爽開闊許多。
那人沉吟片刻,看着顧冉問:“明光教内,宿衛堂之人始終黑巾覆面,夜眠姑娘就不好奇麼?”
顧冉看他一眼,直覺裡并不想接這茬。她淡聲笑道:“我還有别的事,你有話直說。”
“那我便不繞彎子了。”
那人話畢,徑直揭下臉上黑巾,他身旁另兩人要阻擋,已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