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霁面色肅凝,手中拿劍,他月白的衣衫上,手臂位置已洇染出大團血迹。
顧冉輕喘着氣,站定在亭子外看着三人。
江衍眸光定定,利箭般射向對面相擁的二人。顧冉站在他身後,并未發現他眼中的嫉恨與怒火。
她隻聽到江衍冷聲威脅夜眠:“跟我走,或者他死。”
江衍對面的夜眠,卻将他神色盡收眼底,她茫然的水眸中,俱是敵意:“你是何人?竟敢動霁公子。”她滿臉戒備,眼中毫無溫度。
悠悠的夜風裡,這一方小天地突然死一般的寂靜。
片刻後,顧冉聽到江衍不可置信的聲音:“你說什麼……”他依舊盯着夜眠。
“我不認識你,不會跟你走。”夜眠冷着臉,擲地有聲,不帶片刻猶豫。
江衍卻仿佛被重錘擊中,他脊背蓦然僵硬,拿着劍的手背青筋凸起。
顧冉秀眉輕颦,生怕江衍再次動手。
她焦灼環顧左右,好在其他黑甲衛聽到動靜,已陸續趕了過來。
……
本該是睡眠時間,但因着江衍和那對鴛鴦的事,崔恒等人又被折騰到了書房。
“窦遼擅闖内院又誤傷霁公子,是該依例懲治。但事出有因,霁公子也确實不該進入内院……”崔恒沉吟着,難下決斷。
顧冉笑了笑,提議道:“既如此,等回豐京後,可将他二人交予父親處置。”
崔恒感激地看顧冉一眼,他一點不想沾顧府内務:“如此甚好。”
又聽顧冉道:“但窦遼不服管束,且下手魯莽。我以為他不适宜再同其侍衛一起尋人,便留下來看宅子罷。”
崔恒目光在衆人身上掃過,颔首道:“正是,這宅子和女眷,也需有人護衛。窦遼和任餘,便留下來護衛小姐。”
“是。”江衍與任餘異口同聲應道。
“這……”顧冉看了眼江衍,下意識要拒絕,但腦筋一轉,又應了下來,“這樣也好。”
崔恒是個聰明人,看懂了她的暗示。而任餘,是這批黑甲衛裡身手最好的人。
待衆人都退去,顧冉再無猶豫,将江衍身份和盤托出給崔恒。
任是崔恒對朝堂江湖諸事知道的比較清楚,也不會料到,明光教玄武堂主竟會親自下場。
末了顧冉又道:“隻留任餘怕不是江衍對手,崔管事還需加配人手。”
“甚是,小姐此計妙哉。”崔恒笑着贊道,“如此,就算是玄武堂先一步找到太子,咱們也有人質在手,不怕他們不交出太子。”
“是了,江衍詭計多端,管事務必做好部署。”顧冉小臉上神情嚴肅,“他現在出現意在夜眠,也意在國公。”
崔恒神色也肅凝起來:“嗯,等找到太子,便将他綁了見國公,正好除了這後患,再端了明光教這邪教!”
除了這後患,端了明光教……
崔恒說得笃定,顧冉卻有點不知如何應答。
她眸光輕動,原想說明光教也并非全是壞人,卻最終沒說出口。
*
落腳梓州後的第四天,太子的蹤迹總算有了眉目,崔恒率領的黑甲衛将搜尋範圍縮小到梓州城附近的梓梁、臨江、歸海三鎮。
但天公不作美,第五日淩晨開始,便淅淅瀝瀝落下雨水,等到天亮,綿綿陰雨依舊不絕。
衆人被困在了宅子裡。
春蕊手指靈活,手中捋着顧冉柔滑的青絲,正幫她梳發髻。
嘴裡念叨個不停:“小姐,夜眠這次回來,怎麼越發沒眼色了,不來照顧你不說,整日往霁公子那邊跑,她跟霁公子身邊侍女似的。”
顧冉沒忍住笑了聲:“随她去吧,照料顧霁,她比那些黑甲衛心細,她估計不會待太久了。”
“什麼意思?她要走了,還是真要跟着霁公子,離小姐而去了?”
“我也說不準,且看看吧。”顧冉含糊道。
“好了!”春蕊手指靈活翻飛,用一根紅色發帶攏好了顧冉發髻,末了又插上一隻綴碟金簪。
顧冉打量着鏡中發髻,唇角輕揚。
春蕊笑嘻嘻贊:“好看!小姐這次醒來,比以前更漂亮了呢,看得我都時常發愣,更别說崔公子了。”
顧冉臉頰微微一紅:“要你多嘴。”
春蕊嘟唇:“我又沒說錯,崔公子現在可比以前殷勤多了,總邀小姐不說,小姐在的地方,他眼睛都不帶往别處瞧的。”
顧冉這次卻沒再訓春蕊,她看着鏡子裡的綴蝶金簪,晃了晃神。
那是崔雲钊送的。
崔雲钊的變化,她也發現了。
她自然是開心的,但是……并沒有之前想象的那般開心,總覺得差點什麼。
“走吧。”顧冉站起身。
早間崔雲钊邀她賞雨,說這宅子附近,有個不錯的去處。
馬車已等在門口,見她到來,一身蓑衣的崔雲钊幫她掀開簾子,笑侃:“今日怎這般迅速,我蓑衣都還沒沾雨水。”
顧冉抿唇笑起,略有點不好意思,前兩次确實讓崔雲钊等了不少時間。
她看着崔雲钊,剛要說什麼,一道高挑的紫色身影突然躍入眼簾。
那人渾身濕淋淋的,沒打傘,也沒穿蓑衣。
雨水從他發髻額間落下,滑過線條深邃立體的面頰、鼻尖,又從下巴滴落到他紫色綢衣上。
他神情木然而冷漠,面色僵硬如雕塑,沒看見門口顧冉等人似的,失了魂一般,徑直進了宅子。
是江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