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撫着自己脖頸,遙看了眼越來越近的顧霁等人,對江衍露出溫和笑意:“你不仁在先,顧府你是别想回去了,我可不會再幫你保守身份。”
“小姐,小姐!”
那行人中突然沖出個穿翠衫的姑娘,先一步朝顧冉奔來。
顧冉臉上的冰霜融化片刻,目中露出喜色:“春蕊。”
“小姐!”奔到顧冉身前時,春蕊眼中又開始啪嗒啪嗒掉淚珠子。
“又哭。”顧冉言語嫌棄,臉上卻帶着笑意,又被春蕊鬧得眼圈也微微泛紅,“沒遇到危險吧?”
春蕊搖了搖頭:“落水後我自己遊上了岸,今日遇到了霁公子他們。”
顧冉放下心,春蕊一貫是個幸運的人。
那廂夜眠已跟顧霁等人介紹起自己的姐姐朱雀。
江衍站在人群外緣,神色漠然,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崔雲钊一早便來到顧冉身邊,但因着春蕊在,他想與顧冉說話也沒時機。
衆人往回趕時,他才找到機會問顧冉:“你怎麼出來了,這林子裡毒蟲鳥獸不少。”
獨寵鳥獸,哪有人可怖……
顧冉勉強扯出個笑:“屋子裡太悶,夜眠出去時間有點久,我便來找她了。”
見顧冉神思不屬,似有些疲累,崔雲钊溫聲道:“方才找到一艘客船,等到了梓州你便歇着。”
顧冉點了點頭,餘光裡看見江衍和朱雀一路都跟着。
等回到木屋盤點人數時,卻隻見朱雀,不見“窦遼”。不知什麼時候起,他竟悄無聲息消失在衆人眼前。
顧冉暗中松了口氣,卻又總覺得有什麼堵在心口,十分不爽利。
待衆人要找“窦遼”時,她想了想,脆聲叫停:“不用找了,他是明光教之人。”
這話出口,顧冉心裡的那口氣總算順了出來。是了,是江衍讓她如鲠在喉。
他那樣冷酷的行事作風,那樣狠毒的心性,她要還對他留有情面,那真是成了畫本子裡罵的——被豬油蒙了心的癡人。他憑什麼?
這廂顧冉脆生生的話音才落,不僅崔雲钊與顧霁,連夜眠與朱雀都變了神色。
“阿冉,此話當真?”崔雲钊少見地皺起眉頭,眸光微動。
腦中電光火石閃過某些場景,他好似捕捉到什麼,但木屋這處,實在不是适宜說話的地方。
顧冉觀崔雲钊神色,略略颔首,抿唇道:“八九不離十,早間你們離去後,不巧被我看到他發信号了,那焰火的形狀有些特異,現在想來,應該就是明光教……”
勿論崔雲钊,連顧霁似察覺什麼不對。他若有所思看了夜眠一眼,見夜眠正目露驚訝看着顧冉,便什麼也沒說。
崔雲钊沉吟道:“此地不宜再留,迅速出發。”
衆人自華江落水後,本就沒什麼行李,現下說走便走,不多時便到了華江邊上。
那裡果然等着一艘客船,載這些人綽綽有餘。
待上了船,崔雲钊才問顧冉:“你如何知道明光教焰火什麼樣,我記得你之前從不關心這些事。”
顧冉站在船頭,手搭在欄杆上,任由清晨的河風吹面拂發。
衣袂輕動間,陣陣涼意襲來——馬上入秋了呢。
她擡眸看崔雲钊一眼:“以前虛度太多光陰,出發前父親為了不讓我變成你們的累贅,跟我講了不少梓州的事。”
在豐京時,顧廣陵确實跟顧冉叮囑了不少東西,但明光教之事卻沒詳細到焰火。
但她還沒打算将過往那幾個月的事說出來,夜眠和朱雀的身份也不好暴露,隻能先這麼說了。
崔雲钊不疑有他,看着顧冉笑道:“顧叔倒是細心,先前你總認為他不關心你,可見是沒到他擅長的事務上。”
顧冉也笑了笑,關心不關心的,她是沒有先前執着了。任誰的關心,也抵不上自己對自己的關心。
“那喚作窦遼的,讓我想起一個人。”崔雲钊突然斂容肅色。
顧冉目露詫異,心想莫非他早就懷疑“窦遼”是刺殺晉國公的刺客?
她等着崔雲钊開口,他清冷雙眸卻垂下來,開始望着華江湍急的水流發怔,不打算說下去的樣子。
似是有什麼隐情?
顧冉想了想,隻得有些突兀得從旁提醒:“聽說我在崔府落水那日,國公也遭遇刺殺,殺手來路可有頭緒?”
崔雲钊眉頭皺得愈緊:“那次也折了不少黑甲衛,好在父親無大礙。殺手來路……”他說到這,又沉吟片刻才道,“大約就是明光教。”
顧冉默默颔首,也不再說什麼。
她也不知為何,分明是自己想要提醒崔雲钊,可他明确說出刺客就是明光教時,她心頭仿佛壓上濃雲,也變得跟崔雲钊一般低落。
大約是被他這低落的樣子影響了,顧冉想。
一片沉默中,崔雲钊突然擡頭,他面上抑郁之色隐去,對顧冉淡笑:“你倒是提醒了我,我這就傳書黑甲衛,提前部署。”
*
到達梓州後,崔雲钊與顧霁徑直去求見梓州郡守,顧冉等人也住進了官驿。
發信号後,幸存的黑甲衛陸陸續續彙集過來,但粗粗一算,也有近一半葬身河底。
傍晚時分,崔恒竟也帶人也找了過來,衆人也算有了主心骨。
崔恒帶過去的三十餘名黑甲衛,一時損兵折将,幸存不足十人。連帶才找到不久的前太子,也被那夥人打傷帶走。
“你确定是三皇子的人。”崔恒問崔雲钊。
“他們雖未露出真容,但裡面有人曾是昔日同窗,不會認錯。”
“如此,愈發不好辦了。”崔恒眉頭川字紋顯現,不說話了。
崔雲钊長眉揚起:“恒叔,當年太子犯事都與百姓一視同仁,如今三皇子為私欲意圖攪亂社稷,咱們有什麼怕的,禀了陛下,他必然投鼠忌器。”
崔恒看這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一眼,知道他亦是為身隕的黑甲衛不平。
他歎了口氣:“倒是言之有理,就怕再生變數啊。先傳信給國公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