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内隻剩兩名重傷的黑甲衛,那兩人還在打坐休息。
顧冉心神不甯坐了片刻,眼前不時浮現江衍那迷茫又暗藏癫狂的黑色雙眸,她站起身,又走到了門外。
門外空無一人,此時已然天光大亮。
那巨蛇和釘住它的匕首依舊在原處。
顧冉從木屋旁拿了根棍子,循着夜眠離開的方向找過去。
……
顧霁與崔雲钊是朝東往華江走,夜眠卻朝西往林子裡面去尋果子。
她對野外頗熟悉,不多時便收集了一堆應季野果,紅紅黃黃一堆,夠一夥人果腹一餐。
顧霁不愛吃甜,她特意摘了不少剛熟的。
往回走時因路線不同,反讓她發現一處清澈見底的湖泊。
她将野果放在旁邊的草地上,正準備清洗,身後傳來踩過草葉的腳步聲。
夜眠唇角揚起笑意,站起身來:“玄武堂主撥冗來見我這小弟子,不知所為何事啊?”
在明光教,認人、認聲、認步伐,并藉此判斷對方深淺,是保命和做任務必備的技能。
來人正是江衍,此時旭日東升,明晃晃的晨光裡,他冷白的皮膚泛出些不正常的潮紅。
但夜眠并未注意他面色,相比他面色,她率先聽到了他的來意。
真是一開口就招人恨,若非身手不及他,她必要新仇舊恨一起算。
因為江衍掃了眼湖泊,輕描淡寫對她道:“跳下去,讓她回來。”
夜眠瞬間明白他的意思,氣得柳眉倒豎,厲聲相斥:“我死了,她也未必能回來!”
“不試試怎麼知道。”他長眉颦起,神色不耐。
說完徑直朝夜眠走去,眼看是要強行讓她溺水。
夜眠被逼得步步後退,此時終于發現江衍神色不同于往。
他那怪異的功夫,又開始反噬了?
教中有傳言,玄武身手無人能及,且傷口愈合迅速,皆因他修習特異功法。但此功法會損耗壽命不說,還會讓人心智反常。
若受傷過重且未及時調理回來,反噬便會加重。
眼下他這瘋癫樣子,真是像極了被反噬後心智失常。
“你可曾想過,她是否願意回來?”夜眠邊退邊道,暗中已悄然調集全身氣力。
被反噬之際,也是玄武身手最弱之際,要殺他,就趁這時候——這是教中另一條傳言。但沒人親自試過。
夜眠心中忐忑間,見江衍腳步頓了片刻。
他低聲道:“她必然以為是我要殺她才不願回來,等她回來,我跟她解釋。”
話音方落,他鬼魅般逼近夜眠身前。
夜眠急急出招抵擋,然而交手不到十招,她便被江衍掐住脖子,不得不束手就擒。
他面色冷酷如修羅,一言不發。冰寒的眸底深處,卻又隐約閃過茫然與祈盼。
夜眠咽喉疼痛難忍,她艱難地啞着嗓子:“咳,你這瘋子,她回不來,你就,咳……孤獨終老吧。”
江衍似是怔了下,他聲音淡漠:“那我就去找她。”
話音未落,銳器破空聲傳來。一柄短劍不知從何處射來,直切他掐着夜眠脖子的右臂。
那短劍準頭極佳,且來勢淩厲,江衍眉角輕動,不得不松了對夜眠的鉗制。
“玄武!”與此同時,一道女聲攜怒而來。
夜眠倒在地上,捂着脖子,擡起淚汪汪的雙眼看向來人:“師姐。”
在夜眠委屈的聲音裡,雜沓腳步聲響起。來人顯然不止朱雀一人。
江衍側眸看去,除了一身紅衣的朱雀,還有那總讓他莫名失控的顧府小姐。
朱雀怒色上臉,俯下身去查看夜眠。
顧冉站在一旁,小臉煞白。她亦看着夜眠,間或看江衍一眼,明眸中俱是不可置信,以及懼怕。
相較另外三人,江衍面色堪稱平靜,似乎并不認為自己方才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他掃了三人一眼,幽暗黑眸轉向湖面,面上潮紅逐漸褪去。
見夜眠沒什麼事,朱雀站起身來,冷聲質問:“玄武,我朱雀堂與玄武堂已結成同盟,你這是要取夜眠性命?”
江衍聞言瞥了眼顧冉,卻是輕笑了聲:“你就這樣暴露我身份,是想讓我殺人滅口?”
顧冉聞言臉色更白,她看向江衍的眸光複雜,恐懼中又透出些怒火,這個人……真的是瘋了。
她原以為江衍已經放過了夜眠。她方才找夜眠時還在想,夜眠似乎有什麼事還沒告訴她,江衍或許有什麼隐情。
現在看來,她想多了,也不用再問夜眠什麼,還是離這個冷血的瘋子遠遠的罷……
看到夜眠被江衍扼住咽喉那一刻,她早歇了再去探究什麼的心思。
又聽朱雀對江衍冷聲道:“這顧府小姐,勸你還是不動為好,你看看那邊。”
順着朱雀的目光,江衍看到林子深處又走來數道人影,他今日目力耳力不比以往,但還是認出走在最前面的人是崔雲钊與顧霁。
他們回來了。
顧冉冷眼看着,從始至終都沒開口。
先前找夜眠時,她上了一處高地,在那裡看到了崔雲钊等人趕回來,也看到了江衍朝夜眠走去,下了高地便遇到了朱雀。
其實若不是發現夜眠被江衍鉗制,危在旦夕,顧冉和朱雀應該是分道而行。
她與朱雀相見後,朱雀看了她兩眼,什麼也沒說。
但那兩眼讓顧冉明白過來,朱雀什麼都知道,夜眠必定是将那段離奇的事都告訴她了,就跟她告訴顧廣陵一般。
須臾沉默中,夜眠已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