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冉早将那嬷嬷的話忘在腦後,也不打算去什麼公主府。
她一路想着事,不知不覺間馬車已從國公府回到了顧府。
在顧府門前,卻迎面撞上了匆匆出門的顧廣陵。
他正叽叽咕咕與管事囑咐着什麼。
那管事道:“大人,甯大夫已經過去了,您快去吧。”
“爹,我跟你一起去!”
知曉顧廣陵要去城北看晉國公後,顧冉并未猶豫,徑直提出要一起。
城北之事發展遠超預料,顧廣陵一時竟有些六神無主。他眉頭皺起,想了想又道:“行罷,你也騎馬過去。”
顧冉點了點頭,接過侍衛手中馬缰,忙不疊跟上。
……
崔鈞與江衍受傷都不輕,二人不便奔波,暫且歇在了城北一處莊子裡。
顧冉與顧廣陵趕到莊子時,金烏西沉,已近黃昏。
莊子裡一片井然,早看不出兩個時辰前的忙亂。
隻有廂房裡濃重的血腥味,提醒着衆人此前的兇險。
“顧大人。”見顧廣陵被崔恒引入廂房,正照料父親的崔雲钊起身相迎。
顧廣陵擺了擺手,他看了眼床前拉起的帳子,壓着煩躁低聲道:“私底下不講那些虛禮,你父親如何?”
“幸而沒傷及要害,但失血過多,須靜養數月。”崔雲钊繃着面色答道。
答完才發現顧廣陵身後還跟着顧冉,他愣了愣,扯起唇角對她露出個笑。
顧冉也對他彎了彎唇。
二人尚未說什麼,那邊顧廣陵自責的歎息傳來:“怪我,不知道那小子竟是明光教的,險釀大禍,要早發現他的身份,哪會有今日之事……”
崔雲钊面上神色古怪,他頓了頓:“也不能怪您,這事……讓父親以後跟您說罷。”
顧廣陵聞言,若有所思看了眼崔雲钊。
為着不打擾崔鈞休息,衆人都離了廂房。
顧冉聽顧廣陵吩咐,随管事去了廚房,幫忙調幾道藥膳出來。
便隻剩顧廣陵與崔雲钊在臨湖的回廊走着,二人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
若無煩心事,城北這處莊子有山有水,兼又布局精巧,多少算是遊覽的好去處。
看着夕陽染盡層林,顧廣陵又轉了話頭:“這太子離京多年突然回來,也不知……還能否擔得起社稷大任。”
誰知崔雲钊竟比崔鈞還滴水不漏,他神色肅斂,恭敬道:“關系家國社稷,陛下是明君,想來定奪不會出錯。”
顧廣陵沒忍住攢起眉頭:“嘿!你這小子,我也是為你家着想。當年前太子那案子判得急,雖說有人推波助瀾,但最後的處罰可是你父親執行的。前太子多少是受委屈了,你能保證将來他無芥蒂?”
“這……父親也是秉公執法。”崔雲钊隻能道。
……
崔鈞眼下其實不适宜用什麼藥膳,顧冉隻能給廚娘留下幾道藥膳方子,等他傷勢緩和以後再行烹煮。
廚房裡都是苦澀的藥味和蒸騰的煙氣水汽,除了三名廚娘、廚子,另有兩個煎藥的藥童,是甯大夫帶過來的弟子。
顧冉給廚娘寫方子時,恰聽到一名藥童驚訝斥責:“那藥還沒煮好,你怎麼就盛出來了,這不得毒死個人?”
另一名盛藥的藥童眉清目秀,語聲淡淡:“這你就不懂了吧,師父說那人所練功法本就歹毒,這叫以毒攻毒,才有可能救回他一條命。要不然任由他功法自行運轉恢複傷勢,傷還沒好人就耗死了。”
先前那名藥童眼睛本就圓溜溜的,這下聽得愈發瞪大眼睛,末了不忿道:“師父偏心!給這樣古怪的病人看病,為何又不帶我?”
那眉清目秀的藥童淡泊依舊:“那不是國公更重要嘛,國公必須得醫活,所以還是你來穩妥。”
言下之意,另一名病人醫死了也無妨。
顧冉聽到此處,目光回轉,默默垂下眸子,撲閃着長睫将方子最後的幾個字補齊。
“喏,你這麼好奇,這碗藥你去送吧。”
要離開廚房時,顧冉看到那淡然的小藥童将盛着藥碗的漆木托盤遞給了同伴。
她本要去找父親和崔雲钊,看着那托盤,卻鬼使神差跟上了那小藥童。
“你跟着我幹什麼?”那急躁的小藥童甚是警覺,沒走幾步,就停下步子撇過腦袋問顧冉。
顧冉心中一滞,面上卻帶起淺笑,眉眼彎彎:“順路罷了,我也往這處走。”
她這一笑,看得那小藥童臉蛋一紅,便也不再挑剔什麼,反和顧冉搭了個伴,二人邊走邊聊。
顧冉才知這裡無人願意救江衍,是國公昏死過去前執意下令,甯大夫才一道診治。
先前隔着床簾,别說晉國公的傷勢,就連晉國公真容顧冉都沒見到。但聽這小藥童描述那遍布身體的箭傷,顧冉隻聽得頭皮發麻,後背汗毛都要豎了起來。
“快别說了!”她白着臉打斷那意猶未盡的小藥童。
“姐姐别怕,這樣的傷勢,我可見得多了。”那小藥童牛頭不對馬嘴地安慰。
顧冉無語,好在那小藥童站在了一處廂房門前,終于停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