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那隻斷手動了?”
聽完宋冥的講述,詢問她的那個實習警員先是一愣,随即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儲物間裡這麼黑,你有沒有可能看錯?”
他尾音揚起,充滿懷疑。
配上那張被太陽曬成小麥色的臉,以及犯懵的神色,簡直像一隻憨憨的田園犬。
然而回應警員的,隻有宋冥無可奈何的搖頭。
“呃……宋小姐,要不然這樣吧。”警員在信與不信之間,艱難掙紮了兩秒,最後還是撕了張紙條,寫下自己的電話号碼:“我叫石延,你要是還想起什麼了,可以聯系我……”
石延的話音戛然而止。
霎那間,勁風襲來。那張小紙條還沒來得及交到宋冥手裡,就轉瞬被風卷起,如雪片般高高飄上夜空。
夜風中,宋冥緩緩擡眸。
不知什麼時候,她眼前已多了一輛黑色的越野車。車輪碾過路面,卷起飓風,最終在黃黑相間的警戒線外堪堪停下。
車門一開,便躍下一個勁瘦的身影。
那人完全能稱得上英俊。眉眼淩厲,肩寬腿長,逆光走來的每一步,都帶着輕捷的力量感。然而,在他左眉中間,卻被一道短疤自上而下截斷。
疤上結了血痂,觸目驚心。
很拽很酷,就是看起來不太好相處。像是那種剛成年的大型警犬,輕狂地露着爪牙,眼裡還帶着點意氣風發的光。
宋冥微微眯起雙眸,眼底卻愈發深沉。
不知怎的,即便她記憶裡分明沒有這個人的蹤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卻竟然産生了幾分熟悉感。這古怪的感受,使宋冥忍不住蹙緊眉心。
“他是誰?”宋冥不由得發問。
“他啊,是我們刑偵大隊的齊昭海隊長。”石延縮了縮脖子,小聲說:“齊隊平時總是兇巴巴的。打從他調來後,我們全隊上下就沒一個不怕他的……”
石延抓住機會,大吐苦水。
殊不知,正在他無知無覺的時候,齊昭海已将長腿一邁,幾步便走到他們身前。
颀長的身形擋住了路燈。
陰影覆蓋下來。
“又在說我壞話?”齊昭海斷眉挑起,渾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頓時,石延活像被咬着舌頭一樣閉了嘴。他連連告饒:“沒……沒有的事!齊隊英明神武,我哪裡有這個膽啊!”
整個過程中,石延都沒敢擡起頭。
因此,他不可能看見,齊昭海在對他說話時,雙眼卻是注視着宋冥的。下沉聚攏的眉毛、緊縮的嘴唇、擰起的眉心……種種迹象雖然極為輕微,卻無不顯示出齊昭海此刻内心的不悅。
說是不悅,其實并不十分準确。
其中還摻雜了幾分怨怼。
像是被辜負了的黃花大閨女,冷不丁瞧見了負心漢,滿心幽怨一時間恨不能滿溢而出。
“齊隊長看起來,似乎對我頗有意見?”宋冥的眼皮輕輕一跳,隻覺得有幾分莫名其妙:“但實在不好意思,我似乎不記得,曾經有地方得罪過你。”
甚至,她連兩人什麼時候見過,都毫無記憶。
更别提結下仇怨了。
沒成想,齊昭海聽見這話後,卻忍不住扯起嘴角,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嗤笑:“呵,沒有得罪過?”
他定定地盯着宋冥。
那目光熾熱銳利,極具侵略性。動辄間,仿佛都能迸濺出火星,幾乎看得宋冥心底發毛。
但最終,齊昭海什麼也沒說。
他隻是轉過頭問石延:“給她留電話号碼了嗎?”
石延這才想起那張被風卷上天去的小紙條。他擡頭看了看,發現再追已經來不及了,隻好認命般地回答:“馬上,我馬上就留電話……”
“留我的号碼。”
齊昭海打斷道:“畢竟,報案人也可能有嫌疑,不是嗎?”
說完,他明顯意有所指地瞟了宋冥一眼,這才冷着面色拉起警戒線,走進了發現斷手的廢棄美術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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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否出于心理作用,這棟廢棄的美術樓内,似乎比外面還更加陰冷些。
一進門,齊昭海就直奔置物架旁。
随着架子上的其餘畫箱被陸續打開,更多的屍塊顯露出來。那屍體大概被砍成了五六大塊,白花花的皮肉、血淋淋的斷口,連看一眼都仿佛是對視覺神經的沖擊。
齊昭海禁不住皺起眉頭。
“死亡時間應該在三個半小時前,也就是今晚七點左右。”
随行的法醫結束了屍檢,說道:“死者面色發紅、瞳孔散大、嘴角可見嘔吐物殘留,初步判斷是中毒緻死。但具體是什麼毒物,還需要等待進一步屍檢才能給出結果。”
齊昭海颔首,問出了那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你覺得屍體為什麼會動?”
“這……不好說。”
法醫糾結地皺起眉,顯然碰上了難題:“死者遇害後又被分屍,距離死亡已經也過去了一段時間,屍體的肌肉就算受刺激後有反應,也不可能那麼明顯。基本上,能排除超生反應的可能。”
那八成是兇手做的手腳了。
說着,法醫側過身,以便齊昭海看清這些屍塊。
不知是否因為時間不夠,這些屍塊被剁得很是倉促粗糙,有些地方的肌肉組織甚至還粘連在一起。但每一道刀口,都深得可怖。
下手狠得如同洩憤。
“砍得這麼用力,看上去像是有仇。”法醫忍不住插了句嘴。
齊昭海低下頭,目光鎖定在那些屍塊上許久,終是擰着眉“嘶”地倒吸一口冷氣:“……确實有些像仇殺,卻也不那麼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