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一愣:“什麼意思?”
“發現了嗎?這兩隻斷手的處理手法,跟其他屍塊完全不同。”齊昭海捧起斷手,仔細觀察。
就在那一瞬間——
某種與人體肌膚截然不同的質地,霎那間透過薄薄的手套,清晰地傳遞到他的掌心中。
光滑,乃至于過分細膩。
那是蠟油的質感。
“其他屍塊都沒有經過任何處理。隻有斷手,被兇手塗抹了防水蠟油,還被包在畫袋裡精心保存。”齊昭海瞳孔漸深:
“而且它的切割,也是最細緻的。”
完整、精密、一絲不苟。
如同上佳的工藝品。
顯然,兇手對這雙手寄予了極特殊的情感。而這種情感,絕不是對死者的憎恨,反倒更像是欣賞,或者更準确地說——
是崇拜。
幾乎狂熱的崇拜。
但仇恨與崇拜,分明是兩種全然相反的情緒,又怎麼會有相容的可能?
這未免太過詭異。
齊昭海本能地察覺出其中的複雜,然而越是細想,他卻越發覺得困惑不解。要是有個懂心理學的在這裡,就好辦多了。
他忍不住想。
這個念頭隻來得及一閃而過,一個短發女警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作為隊裡唯一的女警,樊甜恬很是人如其名。她長得甜,聲音甜,雖然身材相對玲珑嬌小,卻總是頂着一張全市局最甜美可愛的娃娃臉,抓着最窮兇極惡的嫌犯。
“齊隊!死者的身份确定了。”
樊甜恬做事格外靠譜,她揀出幾個要點彙報道:“死者名叫房仁延,今年三十二歲,就職于雲程大學。平時除了擔任美術學院的輔導員以外,他還負責教學生油畫。”
是誰那麼恨他?
恨到非将他碎屍萬段不可。
齊昭海直覺,在死者房仁延背後,一定還藏着他們還沒挖掘到的事情。
“齊隊,這是房仁延的照片。”
說着,樊甜恬把一張合照遞給齊昭海,并貼心地為他指出死者。
死者房仁延站在人群中的最左側,斯文白淨的臉上還挂着微笑。那時的他看上去和善又親切,很難讓人與這滿地凄慘的肉塊聯系起來。
齊昭海盯着照片看了兩秒:“還了解到什麼?”
“聽學生說,房仁延最近對法學院一個教授很有敵意。”樊甜恬又補充道:“私下裡,房仁延還在偷傳不利于她的傳聞,對她造成了很大影響。”
兩人之間的矛盾沖突,或許是緻使房仁延被害的重要原因。
殺人動機可謂充分。
“你說的那個人,是誰?”齊昭海神色微凝。随後,他便擡眼順着樊甜恬手指的方向,從破損的玻璃窗向外望去。
霎時,他的目光滞住了。
窗外沉沉的夜幕下,赫然站着一個單薄的身影。
廢棄的教學樓外枯枝細瘦,交錯如網,牢牢囚住一角被寒風揚起的灰藍大衣。如同很多年前,一瓣墜入掌心的藍花楹。
不妙的預感在作祟,齊昭海的心髒猛烈跳動起來。仿佛被人一把攥住的窒息感,使他幾乎要聽不清樊甜恬的聲音:“那個嫌疑最大的教授,就是這次的報案人——宋冥。”
同一刻,宋冥似有所感。
她緩緩回頭,漆黑的眼瞳裡映着夜色陰郁。
直到這個時候,齊昭海才突然留意到她眼角處的一點殷紅。那或許是畫箱崩裂時被濺上的血珠,還未淌落就已凝結。
如同一滴血淚。
為她冷淡的容顔,平添了幾分顔色。妖異,卻也豔麗得觸目驚心……
.
人生第一次進審訊室,宋冥的心情委實難以言喻。
她垂着桃花眼,坐在昏暗壓抑的光線之中,目光漫無目的地落在前方。那裡,坐着石延和樊甜恬兩個警員。
他們審視的目光,令宋冥頗感不适。
例行的問話過後,樊甜恬清了清嗓子,終于進入了正題:“宋冥,今晚七點左右你在哪裡?”
“我七點半有犯罪心理學課,那時應該在前往雲程大學的途中。但我習慣獨來獨往,所以沒有人能為我作證。”宋冥從這個不尋常的問句中,覺察出了他們的心思:
“你們懷疑我是兇手,對嗎?”
她上身前傾,雙眸平靜得攝人。被這樣的目光注視着,樊甜恬竟不禁油然生出被毒蛇盯上的僵硬感。她唇瓣翕張,終是沒回應這句反問。
然而,宋冥卻蓦然笑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被害人應該是美術學院的房仁延吧?”她笑意極淡,不僅未能深及眼底,反倒透出無盡的寒:
“但我不是兇手。”
“兇手應該是首次作案。他是個年輕人,對美術有偏好并具備一定相關知識。他崇拜房仁延在美術方面的能力,卻也許厭惡甚至憎恨他這個人。”
說到這裡,宋冥話音稍頓:
“比起校内的教職工,我更傾向于他是學生,美術學院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