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陣在滋滋燃燒的火焰聲中猛地睜開眼睛。
入目之下皆是因爆炸碎開的石頭碎片,零碎的玻璃或是木材在突如其來的沖擊中割傷了在外的所有皮膚。
腹部是火辣辣的疼痛,每次呼吸都宛若有一根巨長無比的銳利粗針刺穿他的胫骨。
得益于系統給的天與咒縛的天賦,黑澤陣自知身體結構異于常人,不容易受傷,有小傷口會很快愈合,并不會像是現在這樣血流不止。
應是特殊材質做成的子彈,他的身體隻是随着呼吸起伏一下,血液就從傷口争先恐後的流淌出來,猩紅色的血液沾滿襯衫,一滴一滴滴落地面。
根據物競天擇,适者生存,他現在可以收拾收拾去死了,活着還浪費稀缺的氧氣。
但在此之前——
他把右手搭在軟軟躺在他胳膊上的太宰治身上,然後,毫不猶豫地推了出去。
一氣呵成,行雲流水。
噗通。
先着地的一定是後腦勺。
“啊!”
太宰治“哎呦哎呦”的叫喚,捂着腦袋,宛若發現丈夫出軌的新婚妻子,幽幽道:“黑澤君,你可真是個混蛋。”
黑澤陣冷眼以對:“呵,怎麼沒一下摔死你呢。”
疼痛使他語氣不佳,失血過多讓他臉色蒼白,雖然他已經極力控制氣息,但還是在移動過身體後,肉眼可見的,胸口流出的血更多了。
他覺得他應該少說話,他眼不見為淨地轉移視線,打量周圍,發現這不單單是地面塌陷而造成的大洞,反而像是小島下面原來就造了一條暗道,經爆炸,他們誤打誤撞地掉了下來。
太宰治在地上躺屍,他的情況看起來比黑澤陣強不了多少,除了皮膚燒傷,一道斜長的血痕從左臉一直擦過,直直逼到右眼,血迹染紅了大片,但并無緻命傷。
他閉着雙目,哼哼唧唧。
太宰治很怕疼,非常非常怕疼,這完全不像一個熱衷自殺的人會擁有的體感,聽起來很令人發笑,也有些荒誕,可事實就是如此。
黑澤陣與他搭檔數十個任務,他聰明的大腦會讓他成功躲避所有能帶來傷痛的選擇,直面敵人那是下屬和黑澤陣應該幹的事情,多數他參與的,就是在任務開始前出幾個“微不足道”但絕對成功的決策,然後,到收屍環節,他會飄忽忽地出現。
除去太宰治自己作死主動得到的傷口,黑澤陣就見過他受傷過一次,準确來說,都不能叫受傷——
在那次任務收尾環節,太宰治正在開一罐水果罐頭,用食指勾起指環,順着蓋子往後一掰,很簡單的事,對吧,但太宰治就是這樣被割傷了。
食指劃了一個小口子,蚊子般叮咬一樣,六歲男孩都不會因此哭泣。
那天是陰天,天色暗沉,收尾戰鬥後事的港口人員慢慢撤離,無人會在意末端的情況,黑澤陣當時把把剛得到的紅色圍巾落在樓裡,正巧回頭。
因此,他看見了站在原地的太宰治,沒在陰影裡,整個人一動不動,安靜極了。
他慢慢地,說得很慢,咬字不清,音色拖得有點長。
“疼……”
太宰治杵在那裡,對着自己,說疼。
就是那次,黑澤陣覺得這人真真是矯情極了。
若是怕疼,平時小心得不能再小心,若是堅強一點,說着不怕疼,咬碎牙根也往自己肚子裡咽。
太宰治則是既要又要,說着疼又要挑戰疼痛的事,被發現了要哄着不能有一點不順心,比養貓還要無條件地順他意。
美得他。
黑澤陣自動屏蔽橫躺在地上呈人字形的太宰治,他把襯衫下面三個扣解開,圍着腰部的傷口緊緊系住,光是這個動作都讓他滿頭大汗,痛楚遍身,但他一聲沒出,他靠着牆壁,沿着石頭碎片搜查了整一圈,除了從未停止燃燒的火焰,地面之下還有什麼在隐隐作響。
太宰治依舊保持仰躺的姿勢,身上每處傷口都在發疼,他輕聲道:“你還沒放棄啊,這下面隐藏了至少三百五十枚定時炸彈。”
三百多顆炸彈什麼概念,意味着當它們同時發作的時候,威力能炸平整個小島。
黑澤陣繼續往前摸索,指尖碰到了一絲不尋常的觸感,他緊皺着眉把周圍石頭都扒開,露出了門的一部分。
可還沒等他作出反應,太宰治又輕輕道:“鋼闆材質的防盜門,沒有鑰匙,黑澤君怕是打不開。”
門要是打不開……
黑澤陣想起小島埋藏在地下專用的網絡暗線,當初是找異能者經手,異常堅固,普通的爆炸奈何不了。
他從地上翻到了□□字樣的聯絡器,屏幕燈不停閃爍,代表連接正常,可右上角的網絡屏蔽并未解除。
嗡嗡的耳鳴聲使得那人的聲音變得失真。
“……德魯克集團的電子設備完善,不到頂樓燈塔找控制中樞器,消息屏蔽發不出去。”
明明港口Mafia的人員就守在島外,可特殊的屏蔽系統讓他們看不見島嶼的狀況,未收到來自太宰治的消息,沒人敢輕舉妄動。
就算是有膽大的發現異常沖進來,定時炸彈懸在頭頂,等他們趕到,人也成灰了。
黑澤陣第一次感到這樣棘手的無力感。
“……”
那人說話輕松又輕佻。
“所以,我們不如慢慢等死啊。”
黑澤陣冷着臉,轉過身,太宰治撐直胳膊緩緩坐起來,一道血痕從他閉着的眼尾流淌下來。
這時,黑澤陣才發現異常。
太宰治的眼睛被炸傷了。
對方還是閉眼的狀态,不知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低低了笑了起來。
“除了眼睛有點痛外。”他的聲音是那樣的柔情又充滿喜悅:“在海上像絢爛煙花一樣炸開死掉,我還是第一次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