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車子停下了。
司瑜緊繃了一路的面部表情終于松下來,戚聞知道這是要放他一馬的意思了。
“到了,下車吧。”
戚聞下車環視周圍一圈,四周被高檔商圈和紙醉金迷包裹,他不知道這是哪裡,車子沒開多久,應該離學校不遠。
“這裡是?”
司瑜從車上下來,順手扔給戚聞一串鑰匙:“你的新公寓,以後你就搬到這裡來。”
戚聞望着那道高挑的身影,覺得司瑜說的話很難懂。不是語義,而是潛台詞。
三年來,司瑜沒有哪一天不是恨不得用鐵鍊将他拴在腳邊,好讓自己的一舉一動全都暴露在他眼前的,現在卻要将他放到看不見的地方。
“那莊園那邊?”戚聞謹慎試探着。
司瑜走在前方,随意地回頭看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淡得幾乎沒有一點情感,冰冷無機:“除非我有事喊你,否則平時不用過去了。”
挎着包的高大青年在原地定住了。
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這是戚聞的第一反應。
司瑜發現了什麼,然後将他放逐,讓他無法留在身邊伺機而動。司瑜曾經親口答應教導他複仇,現在卻要親自收回賦予他的權利。
嗓子仿佛被高溫炙烤,戚聞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司先生,我能問問為什麼嗎?這麼突然——”
“有什麼突然?”司瑜打斷戚聞,他從不是耐煩的脾氣,想到什麼便說什麼,“那是我家,不是你的。”
理由簡單粗暴,卻出奇地有說服力。
這話不假,刨去司瑜給他買的東西,戚聞自己帶進司家莊園的東西一個行李箱都裝不滿。
戚聞的嘴唇痙攣似的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卻沒有發出一個音節。
司瑜将他帶回家本就是一時興起,高興時讓他容身,厭倦時掃地出門,都是常态。
隻是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他的原定計劃轉眼間灰飛煙滅。司瑜在山頂将牽引繩和錨點抛下半空,扼殺了他向上攀爬的機會。
當然,司瑜從來也沒有義務等他慢慢長大,是他的速度始終不夠快,無論多拼命地追趕都碰不到司瑜褲腿上的一粒塵埃。
“抱歉司先生,是我失言,我絕對沒有鸠占鵲巢的意思,也從沒打算一直賴在司家不走,這裡很好,我很喜歡,多謝司先生勞心。”
說完,戚聞合上嘴巴,吃了幾斤水泥一般,将身上的洞窟一個一個封住。
不看,不聽,不想,不念。
滿足司瑜的一切期待。
司瑜有最睿智的信息處理系統,卻也配備了極差的情緒感知能力,無論是對人,還是對己。當下他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隻覺得血氣在身體裡沖撞,讓他頭腦發昏。
司瑜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問題,近郊的莊園的确姓司不姓戚,關于“家”的概念,當然也不是指的那幾幢恢弘的死物。
他父母的屍骨被他埋在那兒,那兒就是他的家。
至于戚聞的家,鬼知道他父母埋在哪裡。
但戚聞說的話讓他很不高興。
什麼叫做“從沒打算一直賴在司家不走”,難道這死小孩一直在為怎麼逃離司家和他身邊而做打算?
司瑜生平第一次覺得有人不僅觸碰了他的逆鱗,還在上邊反複剮蹭。
如果放在往常,他早直接向戚聞問個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想到卓逸上午說過的話,他止住了話頭。
見鬼的依賴性,他絕不被任何支配。
司瑜把戚聞帶到地方就離開了,自己獨自讓司機驅車駛回了莊園,吳管家攜衆幫傭已經在門口等候,看起來熱鬧非凡。
管家照舊熱情歡迎:“司先生,今天也歡迎回家。”
司瑜興緻缺缺地應了聲:“嗯。”
吳管家試圖讓氣氛更輕松:“餐廳裡枯萎的鮮花已經換成了月季,空運來的,香氣很新鮮。”
司瑜路過餐廳時停下瞟了一眼,再也沒看第二眼:“跟花瓶一起扔了。”
他對鮮花的熱衷是時令性的,隻有兩季,心情好時和心情壞時。
這一晚司家所有人都知道了,司先生心情很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