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童,去拿兩壇好酒來,”百草仙君年紀大了,腰有些直不起來,許宣看出師父不是裝病,背起師父一路爬山到山峰的小亭裡,這一程路可遠着,百草看着徒弟媳婦的表情,問道,“夭夭這是心疼了?”
“相公尊師,夭夭雖然心疼夫君,但是絕無怨怼之心。”白夭夭認真回答了這個問題。聽聞司命進悫雲殿請罪的時候還打了個趔趄,相公敲打他,應是知曉冷凝這些年的委屈,為她撐腰,今日又對仙君這般,白夭夭心中已能猜個大概,一時心中五味雜陳。
她是天後,是站在許宣身側的女子,是要為他在身後撐起半邊天的女子,她不能肆意胡來,為了一個冷凝亂了前朝,可是私心裡,她還是想見在如今天規嚴明的九重天,惡人能得到應有的懲罰,她從來不是慈善悲憫,像王母那般高坐蓮台的聖人…相公說會給她一個交待。
雖然這丫頭口不應心,但是經過這一場劫難,還願意和許宣一起來看看他,足見她是個識大體、懂事的人。百草仙君感歎道:“但凡冷凝有你一半明理,如今也不會是這般下場。”
白夭夭聽到這個名字,稍稍偏過頭去,許宣一手牽住她,一手扶上她的腰,往青帝那邊去,又雙雙見禮。
青帝可是吃醋了,“你就把我徒兒呼來喚去的?我都沒舍得讓我徒兒幹點重活,你倒好,為老不尊。”自己還苦口婆心教他怎麼哄徒弟,沒想到直接使喚上了。
“人老了,就是有心想維護自己的名聲,也是不能夠了。”百草仙君歎道。
青帝看着白夭夭,和兩百年前帶着念兒回到九奚山時的氣質别無二緻,今日能把他們夫妻叫來喝杯茶已是不易,就别哪壺不開提哪壺了,提點百草道:“越在意什麼,越得不到什麼,你也一把年紀了,看開些罷。”
“師父們喝着酒還不忘打啞謎。”許宣知道夭夭現在不能飲酒,便從桌上拿了一塊糕點遞給她。白夭夭方才席間已吃了不少,又吃了些豌豆,略有些腹脹,現下也沒什麼胃口,搖頭婉拒,隻拿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方才還活潑的娘子,此刻一下連對他都冷淡下來,師父們都在此處,又是這樣的氣氛,估計待會兒就要求情了。
如果真的是淡泊之人,就會明白,名聲,是年輕人才會在意,譬如相公,因為一本冊子,會焦急,會難受,到了師父們這一輩,求的,無非是自己孩子們的平安,白夭夭擱下茶杯緩緩說道:“都是為了孩子,我怎會聽不懂呢?”
“白夭夭…是我這個做師父的沒教育好自己的女兒,我代她向你賠個不是。”既然把話說開了,百草仙君也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今日坐在這兒,不就是為了求得一個原諒嗎…方才關懷的話不過是習慣使然,可如今讓他低頭給白夭夭道歉,多少帶了些不自然。
“将她貶下凡間,我已經告知過司命父子,我們兩家都會盯着她不讓她亂來,你放心就是。”當初送她下凡隻是權宜之計,沒想到他親家早已看不慣冷凝,去凡間求之不得…巴不得她再也别回來。
白夭夭很想問問百草仙君,當年她隻是偷盜了一枚再普通不過的仙草,按照天規便要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當時誰算到紫宣能恢複記憶?
若她在冷凝生産之時加害,一屍兩命,仙君會這麼簡單地放過她嗎…
誰來補償她肚子上受的一刀,誰又來補償念卿心中的愧疚!“仙君此舉,是否有輕縱之嫌?”
“你…你這是跟長輩說話的态度嗎?”
“仙君可還記得我與許宣大婚那一日?”所謂母慈子孝,那也是長輩慈愛在前。白夭夭沒忘記青帝那一番話,可她渴望被尊重,渴望被公平對待。她不想成為别人眼中可以随意拿捏的軟柿子。
青帝本欲開口,然而聽到白夭夭這句話,臉上頓時臊得挂不住。許宣稱呼骊山聖母為嶽母已然數百年,可他卻從未聽到白夭夭喚自己一聲師父。從前他或許并不在乎這些稱謂,可如今聽到許宣對嶽母的尊稱,心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總覺得自己也應該受到同等待遇,如此心中才會好受些。
百草仙君這下沒了可拿捏的東西,站在原地,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她被貶下凡,已然受了責罰。我知你不喜她,以後,絕不會讓她出現在你的面前,你眼不見心為淨。”
不錯,仙人被永久貶下凡間,屈辱大于一切。曾經高高在上,享受着衆人的尊崇與敬仰,享受着人間的供奉與香火,如今卻要跌落凡塵,曆經生老病死、愛恨情仇的種種磨難。可是天規…她就應該被…
“娘子不哭,這一次有為夫在呢,我說過,會給你一個交代!”許宣眼神堅定,捏捏白夭夭的手心,接着轉向百草仙君,認真說道,“可是師父,徒兒記得,加害上仙是不可饒恕的死罪。而并非被貶下凡,貶下凡者,乃是玩忽職守。冷凝屢次暗害娘子,此等惡行絕不能輕饒。師父,您不能因為冷凝是您的女兒就偏袒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