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初以為是兩人出現了情感問題,但夫人的情況卻越來越糟糕,她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我曾親眼撞見夫人割開了一條狗的脖子,那是夫人從母家嫁過來時帶來的狗,”韓立昌頓了一下,似乎至今仍對過往的一幕感到驚駭,“先生找人把狗的屍體拎走,換掉了被血染過的地毯,同時夫人也被禁足在了房間内,直到她有了自殘行為并且被查出懷上了小公子。”
“先生考慮到夫人與未出生孩子的安全,無奈之下将夫人送去了醫院進行二十四小時陪護,幾個月後孩子順利降生,但夫人的母家卻因故敗落,她則被先生送進療養院進行精神治療,卻在小公子四歲不到跳樓自殺了。”
宋域聽完這個不幸的故事,眉頭微蹙,詢問道:“張夫人是有精神病嗎?”
面對宋域如此不避諱的問題,韓立昌并沒有表現出不高興,隻是歎息一聲,“在夫人的葬禮上,她母親才不小心向先生走漏了風聲——原來她們家族本就有精神病史,夫人的父親也是自殺去世,隻是因為顧及面子,藏着掖着不敢說而已。”
宋域試探性地問了一嘴,“既然是家族遺傳病,張應成是不是也患有這個病?”
韓立昌搖搖頭,“這個……我也不是非常清楚。”
“張夫人離世的醫院是哪一個?”
“就在靜安路那塊的格蘭醫院。”
宋域想了想,追問道:“張應成有什麼關系很好的朋友嗎?”
韓立昌仔細思索片刻,搖了搖頭,“這我不知道,小公子從初中開始就被送往了新加坡,直到大學畢業才回國,期間很少回來。”
宋域又端起茶杯抿一口,茶葉的芬芳鑽進身體。
他覺得張應成的事情可能止步于此,所以轉變了話題,“韓先生,您知道三年前,也就是張國齡從特情部辭職前,有和什麼特别的人見過面嗎?”
“三年前啊……有點遠了,我盡量想一想。”韓立昌垂下眼,認真追溯起三年前的事情。
宋域屏氣凝神,害怕自己哪縷氣息出了岔子,擾亂了韓立昌的思緒,旋即安靜如雞地等待韓立昌發話。
他的視線刮向一側的玻璃窗,街道上的人潮已經不再洶湧,挂在天邊的黑雲一寸寸地擠過來。
似乎快要下雨了。
“唔……我好像記得先生是見過一個年輕男人。”韓立昌眯眼思索片刻,突然開了口,指尖抵住腦門,“那個年輕男人是主動登門拜訪的,但先生對他的到來表現出很不可思議的表情,但……怎麼說呢?就是奇怪的感覺——您不要認為我詞彙貧乏,隻是我難以形容而已。”
宋域颔首,“你有聽見他們兩個談了些什麼嗎?”
“先生把他帶到了書房密談,并且刻意把我支走了,所以我什麼都沒聽見。”韓立昌頓了頓,“等我回來時,那個人已經離開,但先生的情緒明顯很不對勁,神情恍惚,獨自坐在沙發裡抽煙——我隐約感覺兩人談話并不愉悅,而且我在打掃衛生時,驚恐地發現了地闆上落了幾點血迹。”
血迹?
是有過肢體方面的沖突嗎?還是存在别的原因?
宋域眸色一沉,表情瞬間凝重起來,“那人有說過自己的名字嗎?”
“沒有,但在我關門離開前聽見先生嘶啞地叫了他一聲‘阿玉’。”韓立昌一聳肩,“也許他的小名或是名字裡有個字叫‘玉’吧。”
宋域低聲呢喃了一遍這個突如其來的名字,擡眼又問:“外貌還記得嗎?有什麼特征?”
“嗯……他用口罩和帽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我也沒太看清他的樣貌,”韓立昌頓了一下,擡手點了點自己右耳朵前方,“不過他應該出過車禍,因為他從我身邊走過去時,我碰巧看見他這裡有一道很明顯的傷痕,應該是新傷。”
轟隆隆!
蓦地,一聲悶雷在晦暗陰沉的上空耀武揚威,攜風帶雨,所過之處頃刻間均被波及。
對面小店外的老闆娘指揮着她的幾個夥計,慌慌張張地搬動桌椅。
怒号的狂風似乎存心想要戲弄他們,于是惡劣地掀起桌上的塑料布群魔亂舞。
宋域聞聲,擡頭向外望去,隻見大雨傾盆而下,洗刷着窗外的一切光景。
“今天麻煩了,需要我送您回去嗎?”他和善地詢問韓立昌。
韓立昌拎起手邊的一把格子傘,搖頭一笑,“不用警官,我提前帶了傘,而且我家也在附近。”
兩人客客氣氣地說了幾句,然後韓立昌率先推開門走了出去。
他站在門口張望了一下頭頂的天色,然後逆着風用力撐開傘面,冒着瓢潑大雨匆匆離去。
宋域目送韓立昌的背影遠走,一口氣喝光杯中最後一點茶水,走到收銀台前結過賬,冒着細密的雨點飛速鑽入停在路邊的車裡。
他甩了一把被雨水打濕的頭發,一旁的手機就猝不及防地響起。
“邱元航,怎麼了嗎?”宋域一邊抽出準備在箱子内的毛巾,一邊打開免提問着。
忽然,他擦頭發的動作一滞,“什麼?泥腳印!前段時間我們這都快成旱地了,也就這兩天龍王爺熱心腸地打了幾個噴嚏,泥腳印從哪裡跑來的?”
邱元航撥動平闆内的天氣軟件,手指左右翻飛,查看着京海周遭幾個城市的天氣,“我查過了,長嶺山因為連着隔壁那個市,所以沾了點光,有幸被恩賜了十幾分鐘的雨,所以我打算去那裡看看。”
宋域丢下毛巾,從滾着水的擋風玻璃去仰望天空,找不到半點撥雲見日的意思,“今天雨太大,山路肯定不好走,你等雨停了再去。”
“擔心我?”邱元航笑問。
宋域啧了一聲,漫不經心地說:“你要是在執行任務期間出了什麼三長兩短,我這個當領導的肯定要被拎出去開刀,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買賣,我從來都不做。”
“行,我就先回局裡了。”
“嗯,我也馬上回去。”
狂風暴雨裡,兩輛處于不同空間裡的車,朝着同一個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