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暗淡,晚霞隻留了幾卷朦朦胧胧的餘晖,在天際處毫無鬥志地撐着邊。
宋域坐在一塊較為平整的石頭上,雙手懶洋洋地撐着下巴,面無表情地瞪着沈瀛離去的方向。
他時不時還會瞥幾眼被他挖了墳的那具屍體,然後繼續神遊天外。
他算了算時間,斷定沈瀛應該已經拿到袋子,正在過來的路上,但久久不見半個人影從周圍冒出腦袋。
雖然他是一個非常堅定的無神論主義者,但在深山老林裡與屍體共處一室,還是覺得足夠晦氣。
就當宋域實在掐不住這裡的陰邪之氣時,他下意識去探索自己的手機,結果幾個衣兜裡抖了抖,屁都沒撈出一個。
“媽的,手機給丢車上了。”
真他媽是鄰居門口曬花椒——麻了隔壁。
沙沙沙。
有風卷着茂盛的樹冠,葉片間,一點點昏黃的光向下墜去。
或許是陰邪之氣在此地過于兇猛,饒是宋域胸口的警官證都壓制不住這鬼玩意,緻使他憋不住打了個噴嚏,吸溜吸溜鼻涕後裹緊了衣服,嘟囔一句:“沈瀛這小子總不會是被人販子拐賣了吧?”
人販子不見得會在深山老林流竄犯案,但妖魔鬼怪指不定在找軀殼附身。
話音剛落下去還沒多久,宋域的耳朵精準地搜捕到了一串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眉頭一挑,正蓄力将把他晾在這裡半晌的沈某人劈頭蓋臉地說教一頓。
然而——
齒間的名字都沒來得及叫出口,就猛地轉了高調,“沈……你們是誰?”
出現在宋域眼前的并非是他預想中有可能被鬼怪附身的沈瀛,而是一夥戴着口罩且适合去健身房展示自己優秀線條的彪形大漢。
他們各個手上都抄着冷冰冰的家夥,一雙雙冰冷無情的眼睛像獵鷹,死死鎖住面前這個手無寸鐵的獵物。
宋域眼看着局勢的發展很大程度上超出他的想象,警惕地凝視逐漸圍攏的對方。
本能地拿右手去探自己的腰間,可惜摸了一把空氣——
操蛋,沒帶槍!
對方似乎發現了宋域反抗的意圖,舉起手裡的刀就向他沖去。
宋域悚然一驚,連忙抓了一手的土石朝男人的面門砸去。
趁着男人躲閃的空當,屁股都來不及拍一個就毫不猶豫地跑了,生怕慢了一步。
“站住!”
“媽的,傻逼才給你站住!”
就在宋域無緣無故被跳出來的恐/怖分子奮力追殺時,沈瀛總算是拖着一隻裝尿素的袋子達到了現場,人影都沒有見着。
“宋域,宋域!”
沈瀛叫喚了半天,遲遲聽不到宋域的聲音,兩條細長的眉毛不自覺地靠攏,不詳的預感将他籠罩在其中。
他立刻蹲下尋找蛛絲馬迹。
果不其然,某處的矮草被人踩得骨了折,側身傾倒在泥土裡。
他撥開擋住蹤迹的植物,隻見數個截然不同的腳印從這裡一直延伸到遠處不見邊際的叢林中。
頃刻間,不安的感覺順着十二經脈在沈瀛的身體裡橫沖直撞,折磨着他的每一條緊繃的神經。
他冷汗都下來,二話不說地撂下了手裡的袋子,火急火燎地跑下了山。
日頭落下之後,天色陰沉的速度像是坐上了火箭炮,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宋域在漆黑且錯綜複雜的森林中疾速穿行,眼睛逐漸看不清前方的路,隻能憑着自己的感覺朝一個方向跑去。
他跑了好長一段路,至于現在身處何地已經渾然不知,身體遠遠超出了負荷,心髒蹦跶得歡快,像是要跳出他的嗓子。
如果再這樣跑下去,還沒等那些人追上,宋域就要先休克了。
于是,他不得不停下腳步,單手扶着一棵樹貪婪地喘息,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
“狗日的,那小王八蛋兩條腿還挺利索,‘噌’一下就不見了人影!”
“他一定就在這附近還沒來得及跑遠。你們都把眼睛瞪大了給我仔細找找,挖地三尺都要給我翻出來。”
宋域聽見幾人的談話,立刻警覺地貓起腰,借助這裡枝繁葉茂且不透光的地理優勢,躲在暗處悄悄打量那些人。
他并不覺得自己最近得罪過什麼人,但也不是沒有可能是某個犯罪團夥對他圖謀不軌,畢竟他的證件照就堂堂正正地擺在人人都可以浏覽的網絡上,或多或少會給他拉點避無可避的仇恨。
“‘園藝師’這回開價真高,夠我們兄弟幾個在外面霍霍一段時間了。”
園藝師?
宋域敏銳地捕捉到一個新詞彙。
就在他準備繼續安安靜靜地做個“伏地魔”時,一道突如其來的光柱砸在了他的臉上,伴随而來的就是一聲地崩山摧的驚叫,“老大,我發現他了!”
“操,有病!”宋域忍不住将此人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撒起腳丫子就向後跑。
“快追,别讓他跑了!”
“站住,别跑!”
身後此起彼伏的叫喊聲越發逼近,幾乎可以說就在宋域的耳畔回蕩。
宋域漫無目的地穿梭在廣闊的森林裡,臉色發白,心頭狂跳,隐隐感覺到牙齒咯咯作響,脊背與手心裡冒出細密的汗水。
宋域估摸這個喊打喊殺的犯罪團夥都來抓他,某個行蹤不明的大教授應該安全了,他這種大無畏精神将來一定要被放在教科書上名垂青史。
嘭嘭嘭!
幾聲槍響猝不及防地闖入宋域耳朵,随後,幾輛機車的轟鳴聲在四周散開。
“操/你媽,你他娘的給老子開挂啊!你有種别玩槍、别騎着個機車裝牛逼,我們一對一單挑啊!”宋域被吓了一跳,嘴裡忍不住爆出一口不适宜這個時候,但又最适宜這個時候的話。
他隐約撞見不遠處有一條蜿蜒的盤山公路,但不知道是延伸到哪裡去。
沿着這條路跑是不是能逃出生天?
宋域這麼想,但也沒昏頭昏腦地向上沖。
正當他跑到一棵歪脖子樹前時瞳孔瞬間放大,猛地刹住了腳,眼疾手快地環住粗壯的樹幹,身體一歪,鞋底因為慣性而踢走了四五顆石子。
“咯噔”的幾聲悶響後,墜入一處駭人的深淵巨口中。
這裡是森林的盡頭,一個看不見底的懸崖赫然窩藏在其後——
是剔透冰塊中心包裹的氰/化物,是禮物盒裡蓄勢待發的彈簧/刀。
宋域心驚膽戰地凝望僅一步之遙的斷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與死神的距離從未如此靠近過。
就差這麼一點點他就要在這個鬼不生蛋的位置壯烈犧牲了,說不準下面存在着某種殘暴嗜血的肉食動物,到時候連屍骨都摸不着一根。
身後,機車緊咬不放,興奮地追趕着可控範圍内的獵物。
宋域來不及慶幸自己反應及時,拿出他小學五十米接力賽的速度不要命似的飛奔,腳底闆上裝個冰刀都能被他摩擦出火星子。
然而,宋域前腳剛沖上公路,後腳就有兩隻白晃晃的車燈朝他撲來。
他兩眼一抹黑,險些腿軟給跪下去——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這不是妥妥想要送他一碗孟婆湯嗎?
日了天了!這逃跑選路的運氣也沒誰了。
山路千萬條,愣是選了一條陰森森的黃泉路。
黴不黴啊?
高考四選一都沒現在這麼精準!
此刻,宋域腦子裡頓時卷起一場風暴,裡面紛飛的不是各種各樣的逃跑計謀和逃生寶典,而是一大串子屁用都沒有的廢話。
如果這些無形态的玩意能物化成客觀存在的東西,那他此刻也不至于憋屈到這種灰頭土臉的悲慘地步。
随着那車愈來愈近,宋域都快被逼到直接跳崖奪取一個英勇赴死的好名聲。
陡然——
那車很精妙地打了一個高速漂移,幾乎擦着懸崖邊上的岩石過去。
這要是沒有點真材實料都不敢玩。
宋域的大腦蒙了片刻,隻見車内的人一把推開副駕駛的車門,冷着臉朝他咆哮一聲:“上車!”
眼下,宋域的腦子就算是一個128G的大容量U盤都不夠用了。
這人不就是不久前他還在擔心出事的沈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