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偵大隊。
陡然間,宋域的眼睛敏銳地捕捉到了某樣讓他感興趣的東西。
食指“啪嗒”一聲敲上空格鍵,定格了左上角的一段監控錄像。
把剩下的幾個盡數關閉,放大了被他單獨挑選出來的那一幀,顯示的時間是17日晚上九點三十七分。
這個是東門的二号監控記錄下來的畫面。
因為華天大廈在夏季關閉時間為十點,所以九點半左右就陸陸續續有人從商場離開,某些櫃台已經開始進行最後一次清點。
然而,一個人卻與之格格不入。
在所有人都在準備離開或者下班時,他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
華天大廈前段時間剛花高價翻新的高清監控畫質過好,即使不将這一張畫面中的人物面貌放大,宋域也能一眼辨認出這個人來——
陳廓。
他眯了眯眼,盯着陳廓那張嚴肅且凝重的臉看了許久,伸手把錄像朝後拉了幾段,至始至終都未見陳廓返回。
他又再次調出其它的幾個,結果并不差别——
陳廓進去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不對,嚴謹點來講是他的身體并未穿過門框。
“元航……”宋域剛想轉頭去叫邱元航,問他有沒有記錄陳廓的電話号碼。
一轉頭,發現邱元航的座位上半個人影都看不見,“楊欣然,邱元航那小子跑哪偷懶去了?”
“你不是讓他去查趙玉容的銀行轉賬記錄嗎,你忘了?”楊欣然看着宋域恍然大悟的表情,忍不住賞了他一個大白眼,陰陽怪氣地說,“在你手底下幹活真膽戰心驚,一不小心就被扣屎盆子。”
宋域努努嘴,“去去去,不樂意就轉崗。隔壁法醫部前段時間還在招人,你快去揭個皇榜。”
楊欣然在心中一合計,覺得法醫那邊更不是人能待的地方,陰氣重,像幹太平間守門員似的,怪瘆人的,指不定每天晚上還要過幾隻枉死的阿飄。
與此同時,邱元航剛與銀行負責人結束了友好交涉。
推開銀行的玻璃門,拒之門外的熱流瞬間撲向他的臉,撞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連忙倒退幾步,順手關上了門。
正當他前腳想和宋域撥個電話,後腳宋域的催命号碼就打了過來。
他清了清嗓子,按下了接聽鍵,“老宋,我現在正在銀行,剛查了一下趙玉容的資金轉入記錄,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嘶,怎麼不在趙玉容這裡?”宋域納了悶。
邱元航想了想,問:“會不會是現金交易?”
宋域遲疑片刻,“也不是不可能,現金比起轉賬更不容易留下痕迹。”
邱元航打起精神,“那我現在跑一趟趙玉容家。”
“嗯。”宋域應了一下,同意了邱元航的話。
就在邱元航打算挂斷電話時,他話鋒一轉,急忙問:“你手裡頭有沒有陳廓的電話?”
“陳廓?”邱元航先是懵了一下,随後猛然記起在會所詢問的那個男人,“有啊,就在我桌子左上角第二個堆資料中的黑皮筆記本裡,當時我特意找他留了一個。”
“你小子真夠機靈。”宋域不得不誇誇邱元航,這人幹活就是比别人多個心眼子。
好稀奇。
邱元航抓了抓腦袋,突然被宋域這樣表揚,弄得他迷迷糊糊。
一挑眉,似笑非笑地問:“能給我漲點工資嗎?物質上的表揚遠比精神上的贊許更能讓我對你感激涕零。”
“找财政。”宋域丢下三個字,挂斷了電話。
他起身,走到邱元航那張雜七雜八堆放成山的辦公桌旁,眼角抑制不住地抽搐。
果不其然,刑偵大隊的辦公桌都是複制粘貼且有隊形的。
宋域按照邱元航所說的位置,輕手輕腳地扒開一沓搖搖欲墜的文件,從被其遮擋住的另一堆資料中翻出他需要的黑皮筆記本。
翻開陳舊的筆記本,找到最新使用的那一頁,裡面記錄了會所的所有信息。
宋域從中順利地找到“陳廓”二字後綴的一串數字,正要輸入号碼給其打過去時,一道清脆的敲門聲逼他停下了手裡的事。
噔噔。
一個面黃肌瘦,穿着洗掉色衣服的女人局促地站在那裡。
她似乎有些害怕,在撞上宋域眼睛的瞬間迅速躲閃,并且小幅度向後退。
顫顫巍巍地問:“請問邱元航警官在這裡嗎?”
宋域一怔,覺得非常面熟,好似在哪裡見過這個女人。
他放下手裡的手機,用平和的聲音詢問女人:“他外出辦案了,我是他的隊長,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我……我撿到了一袋子東西。”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僅有她自己聽得見。
普通的失物招領應該是交給派出所才對,沒必要千裡迢迢來到市局。
宋域繞過辦公桌,面露疑色地大步走向女人,對方忽然擡頭對他對視上,瞳孔猛地一沉,又怯生生地飛速閃躲。
他腳步輕微一頓,眉眼閃動一下,試探性地報出一個名字:“趙玉容?”
趙玉容渾身一顫,手裡提着的一隻鼓囊囊的黑色布袋差點沒拿住砸在地上。
她的心中駭然,眼神由羞澀膽怯瞬間切換至驚慌失措,臉上充滿了抑制不住的恐懼之色。
宋域将她的變化盡收眼底,轉頭向楊欣然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快點過來發光發熱。
或許是同性之間本身就存在着一種莫名的信任感,又或許是楊欣然這人僞裝出來的和顔悅色太真切,趙玉容的情緒逐漸有所緩和。
宋域的注意力從毫無征兆到訪的趙玉容轉移至她死死攥住的黑色塑料袋,沉甸甸的分量在她手掌裡勒出一條紅痕,心中大緻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他拍了一下楊欣然的肩,小聲吩咐:“你把她帶去一号接待室,我等下就過去。”
楊欣然颔首,溫聲細語地領着趙玉容朝外走去。
宋域背對着兩人,又撥通了邱元航的電話,飛速且愉悅地說:“你不用去了,趙玉容自己提着東西過來了。”
一号接待室内,楊欣然熱情地幫趙玉容打開空調,完完全全是一副典型的人民公仆形象,督察來了都逮不住她的錯誤。
“您先坐,一路上熱壞了吧,我給您倒杯水涼快涼快。”楊欣然抽出一隻嶄新的杯子替趙玉容倒水。
趙玉容的視線上下端量這間小屋子,和她那個可以申遺的老破小一樣逼仄,壓得她有些喘不上氣。
她局促且小聲地說:“謝謝警官。”
楊欣然和善地笑着,将手裡的水杯遞給趙玉容。
趙玉容雙手捧過,再次重複了一聲禮貌的謝謝。
宋域靜靜地伫立在門外,雙腿定在原地沒有進去。
他端詳着趙玉容瘦弱的背影,總覺得這個女人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例如,她沒有了第一次見到邱元航時那這種厭煩和怨恨,沒有了當時的鎮定與漠然。
楊欣然瞟見門外看熱鬧的宋域,登時換了一副相貌,尖酸刻薄地說:“宋域,外面杵着等開飯呢?”
“你真是當代川劇變臉大師。”宋域人模狗樣地走進來,眼睛不可避免的接觸到趙玉容依舊當成救命稻草緊抓不放的包。
也許是宋域周身的正義之氣太厚重,甚至變味成了一種無形的尖刺,趙玉容壓根就不敢多看他一眼,至始至終都低垂着腦袋。
宋域的腦袋頂飛過一隻烏鴉,“……”
他怎麼也想不通自己這張十億少女夢的俊臉,市局的第一金字活招牌,有朝一日會面臨這種挫折。
“宋大爺,你這張臉也不過如此,糊弄糊弄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還勉勉強強,現在就一文不值了。”楊欣然側身貼近宋域的耳朵,小聲且幸災樂禍地沖想不通的宋大爺挑眉,把他傷口挖開後複返撒鹽。
宋域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滾蛋。”
趙玉容不動聲色地擡眼掃過兩人,隻見他們在旁邊小聲講着話,但聽不清具體說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