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陳廓這尊自爆身份後立馬從無名小卒升級成為王侯将相的大佛,在返回刑偵大隊的路上,魂不守舍的宋某人被一隻手突然拽住。
忽然,耳畔飛來一道戲谑的聲音,“宋警官,走路要留心。”
宋域踉跄了一下,在渾渾噩噩中驟然清醒。
驚駭地發覺自己一隻腳快要抵上牆面。
如果再邁進一步,撞在牆上的不隻是腳,還有他博學多識的腦袋瓜子。
宋域連連後退幾步,扭頭看向這個救了自己一條狗命的人,瞳孔裡倒映出喬甯的身影,“喬法醫?”
喬甯松開捏住宋域後衣領的手,不緊不慢地把剛打印出來的資料交給他,“宋隊,這是我們法醫部出具的孫勝的屍檢報告。”
宋域接過後粗糙地翻了幾下,專業名詞以及分析結果密密麻麻湊了幾張紙,“這麼快嗎?”
喬甯漫不經心地打了一個哈欠,語氣不善道:“熬夜加班趕出來的。”
宋域這時才仔細端量起喬甯的正臉,果不其然,此人眼眶下染了些許烏黑,眼睛裡寫滿了“不睡就會死”這五個大字。
他歎息一聲,真誠道:“我們大家都辛苦。最近幾個案子紮堆的出現,市局上上下下都忙瘋了,還從下面抽調了人手過來幫忙。”
喬甯恹恹地擺擺手。
不願意在這裡與宋域浪費時間,攜着自己滿心滿眼的困倦,拖着沉重的腳步噔噔地遠去。
宋域帶着新鮮出爐的報告回到刑偵大隊。
一屁股跌坐上轉椅,身軀一仰,認認真真地翻閱手中的報告。
邱元航從廁所榮耀歸來,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濃烈的84消毒水味——
五米之内,生靈塗炭。
“卧槽,誰把廁所的消毒水潑地上了?”
“SOS,快點開窗!”
“救命……邱哥,你掉消毒桶裡了嗎?”
面對衆人的群起而攻之,邱某航萬惡之源的臉在重壓之下逐漸黑成了煤球,隐約有一團熊熊烈焰在他腦袋頂上燃燒。
“啧,你用八四沖澡了?”宋域老遠就聞見了刺鼻的氣味,慌忙捏住鼻子,不能理解地看向邱元航,“作踐自己也别禍害到無關人員啊!”
“靠,真他媽有病。不知道哪個小兔崽子把洗手液換成了84,那個泵頭口還被戳得老大了,一摁下去。媽的,滋了我一身,這味洗都洗不掉!”邱元航咬牙切齒,脖頸氣成了绯紅色。
他惡狠狠地抓起桌上的空易拉罐發洩不滿,嘩啦啦的,輕而易舉地捏成了沙漏形,“要是讓我逮到那個小兔崽子,我絕對要把他往消毒池裡塞!”
宋域哭笑不得,“我櫃子裡有套備用的衣服,你先拿去換上。”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丢去,一個華麗的抛物線形成,鑰匙穩穩當當地抓在了邱元航的手掌心裡。
“謝了。”邱元航感激涕零,一口大白牙正沖着宋域的臉。
宋域嫌惡地擺擺手,叮囑道:“穿上後給我洗幹淨了再還回來。我要是聞到一點味,就把你先塞消毒池裡。”
“你放心,我的信用度比你的錢都多!”
邱元航拿着鑰匙在手裡轉了一圈,腳踩西瓜皮般的“嗖”一下沖出。
沒了行走的生化武器,雄性體内自帶的汗臭味重新占領了高地。
它們叫嚣着,企圖收複失地。
“噗呲”一聲乍起。
一罐薄荷味的空氣清新劑從天而降,逼退了敵軍無休止的進攻。
整個大隊的珍惜保護動物楊欣然手起刀落,拎着一罐特意網購的空氣清新劑大殺四方,重新建立起一個舒适的國度。
“大夏天你們男人就不能勤快點,換換衣服嗎?”她一邊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淨化空氣,一邊埋怨地嘟囔幾句,“辦公室被你們搞得烏煙瘴氣,難聞死了。”
“咱們整個大隊都沒幾個結了婚的,誰在乎呢?”宋域剛說完,就被一團突如其來的霧氣撲了滿臉,“咳咳,你别把這玩意對準人啊!”
楊欣然松開按壓在瓶罐上的手指,瞪着眼道:“你就是一大毒瘤!”
相比于刑偵大隊的雞飛狗跳,日料店那邊歲月靜好的外表下正在暗潮洶湧。
許是洛川覺得躺久了骨頭疼,懶散地支起上半身,用聊家常的語氣詢問:“沈瀛,大學教授做的還順意嗎?”
沈瀛的手指滑過杯口,風輕雲淡地說:“與在實驗室的枯燥生活相比,我更喜歡這個。”
“你喜歡就好,”洛川頓了一下,“我把你安排進A大也是考慮到這一成原因。”
原來他的個人意願隻占十分之一。
沈瀛的眼眸裡劃過一絲厭惡,心不在焉地問:“還有九成呢?”
“平均分吧。三成考慮到你的生活開銷,三成考慮到你的安全問題,三成也是因為我的私心。”洛川稍微解釋了一下,擡眼不經意地看了對面的沈瀛一眼。
沈瀛坦坦蕩蕩地迎上目光,一言不發。
洛川端過自己的水,貼近唇邊輕輕抿了一口。
垂下眼,遮擋住雙眸裡異樣的情愫。
“我的老師是開國元勳,曾經想要将A大建設成為全世界最厲害的學校。”
沈瀛冷笑一聲,揶揄道:“他知道你現在的模樣,應該會非常失望吧。”
“或許吧,”洛川頓了頓,“不過他再也不會看到我現在的模樣。”
沈瀛:“什麼意思?”
“按道理講,他應該前途一片光明,結果在他最受人敬仰的時期猝然離世,”洛川聲音平靜,簡短的概述了一個人的半輩子,“我和他的關系很不錯。為了紀念他,我每年都會折出一部分資金以他的名義捐贈給A大。”
沈瀛一怔。
他不知道竟還有這一樁晦澀且隐秘的事情。
“有的時候我會覺得人命很脆弱,從而萌生出一絲憐憫,可惜的是這一絲憐憫還不足以感化我。”
沈瀛:“……”
洛川瞥了一眼沈瀛的表情,眉毛揚了揚,“你好像很驚訝?”
沈瀛主觀覺得洛川不管橫着看或者豎着看,又或者切開看,哪裡都不像是開國元勳教導出的學生,半分根正苗紅都瞧不出。
“有點吧。”
“其實……我想做一個好人。”
洛川話音剛落下去,沈瀛的眼角一頓驚風抽搐,掐死他都不會相信惡棍會從良。
果不其然,洛川緩了口氣後漫不經心地繼續說:“但是電影裡的惡俗橋段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從一而終一直都是我的原則之一。”
洛川說他自己是個好人,那是腦子有毛病。
他大大方方地說自己是個壞人,那是本身就有病。
沈瀛擡手,咽下一口茶水,不鹹不淡道:“我知道。”
洛川轉動手裡的杯子,晃蕩的水貼着杯壁滑動,他的影子倒映在杯中被折騰得面目全非——
他想,他本來就面目全非。
洛川似乎被自己的這個詭異的想法給逗笑了,猝然咧嘴笑了起來。
擡起頭。
撞上沈瀛難以言喻的表情後收斂了一下,心不在焉道:“沈瀛,你可以走了。”
沈瀛不做任何留戀地起身。
剛要走跨出房門的瞬間,他忽然定住了腳步,微微側頭瞟向洛川,“警方既然知道了人骨貿易這條黑色産業鍊,就不會善罷甘休……我希望你不要幹涉他們的工作。”
他說完這句話,在洛川意味深長的目光中提腳,快步遠去。
沈瀛前腳剛離開,萬山明後腳就走了進來,“先生,這次需要我通知‘園藝師’緊急撤離嗎?”
洛川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漫不經心地問:“我訂的最後一批現貨到了嗎?”
萬山明聽完洛川的話,立即會意——
此事不再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