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小問題。周圍居民的需求我們按照市場價的兩倍做了補償,哥您看現在都沒有鬧事的了。”馬經理伸出兩根指頭,在宋域面前晃了晃,“南城新區雖然是個區,但之前這片都是私房。就我們現在坐的這塊,那都是頂了天的大土堆,開發難免會引起不必要的争執。”
宋域一挑眉,沒講話。
馬經理頓了頓,補充道:“現在是法治社會,有警察同志這種正義之士坐鎮,我們隻要和和氣氣解決了就行。”
宋域被拐着彎戴了一頂高帽子,輕輕笑了一下,沒有接過他的話茬兒。
把煙頭往煙灰缸裡一摁,繼續問:“處理這件事的人好像是一位姓周的律師吧,他是何董事長欽點的嗎?”
“是姓周,但至于是不是……這個我也不是特别清楚,”馬經理賠笑,“不過這周律師倒是經常來這邊巡查,一個月總要來個五六次。”
宋域一聽,不免覺得匪夷所思。
撇開周君揚律師的身份不談,他光半年就來五六次,比村裡領導視察民情都積極。
“他是視察整個園區嗎?”
馬經理搖搖頭,“倒也不是。我作陪過幾次,他就是從東門那條道一直往前,走到西門就離開。”
宋域想了一下方位,他們剛才進來的地方好像就是東門,“這段路上有什麼特别的地方嗎?”
馬經理納悶地皺眉,“沒什麼特别,就是預備種植的場地比較大而已。”
宋域颔首,移開了這個已經卡死的話題,聊家常般的問:“我聽說你們這個項目是準備建成一個世紀百花園,不知道這個想法哪邊提出來的?”
“說來話長,”馬經理掐滅了煙,唉聲歎氣過後才慢悠悠地說,“近幾年一直搞創城,南城這邊發展一直不利索,拖了我們市的腿。上面的領導班子就劃了一塊地來競标,最後因為何氏集團的方案最貼合心意,于是就交給了他們。”
“所以這都是何氏集團的規劃?”宋域疑惑。
“倒也不是。因為前期投入的資金太大,何氏也拉了另外幾位集團老總參與,大家有福同享,相得益彰。”馬經理最後兩句話說得特别誠懇,那幾個字像是從唯一沒有被煙氣污染的一小塊肺區裡吐出來一樣,“雖然大家的意見難免會有些小沖突,但協調後依舊能夠同舟共濟。”
宋域真心覺得這個馬經理能混到這個位置上,咬文嚼字絕對是一個行家,他有時間一定要把市局裡那些歪瓜裂棗抓過來好好學習學習,“那些花都是一開始就挑選好了的嗎?”
馬經理又搖搖頭,“老哥有所不知。這塊地的面積是幾十來個足球場那麼大。當年奧運會場館的排兵布陣都花了老長時間,這裡怎麼着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全部到位的——開始我們隻是拿到了基本的建設圖紙,您來時看到的那些花都是前幾個月才從港口卸下來的貨,起初定下來的隻有虞美人而已。”
又是虞美人。
宋域立即逼問:“虞美人是誰的主意?”
馬經理思忖了一下,“應該是何氏那邊,一開始的圖紙上隻表明了這一種花的種植位置。”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
沈瀛在園區正中央的告示牌上看過這塊地方的整體布局,按照自己記憶裡的路線,慢慢悠悠地在這迷宮般的花園裡閑逛。
路過的幾個黃帽子對這個面容姣好的男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以為是哪個開發商的公子過來巡視監察。
在寬闊的水泥路上前行片刻,沈瀛終于找到了這裡唯一種植有虞美人的花田。
整片整片地開了滿地,排兵布陣許是花了一番心思,格式紛雜卻豔而不俗,幾個自動噴水裝置扭動身軀。
沈瀛眯了眯眼,敏銳地嗅到摻和着泥土的芬芳。
彎腰用手在花蕊上輕輕刮了一下,指尖留下一點細小的粉末。
一個正在拿毛巾擦汗的男人操着一口純正的家鄉話,笑起來就露出一口大白牙,“小娃娃,花是拿來看的,手不要摘。”
沈瀛起身。
扭頭看向前來的兩個工作人員。
慢條斯理地從口袋翻出一張幹淨的衛生紙,小心翼翼地把指尖的花粉壓了進去,折好後收進口袋。
“請問一下,這裡最近有來過什麼人嗎?”
扛着鋤頭的男人想了想,“應該沒有吧,園區還沒開放,外頭的人也進不來。”
“你那是沒看見,我前段時間都看見有車開進來,具體時間我不記得了,反正在這裡停了幾秒就又走了。”大白牙否定了男人的話,順道瞪了他一眼,“你睡得跟死豬一樣,天塌了你都不曉得。”
沈瀛下意識地眯了眯眼,“是個什麼樣的車?”
“那都是大晚上了,天黑的很,除了兩個車眼睛,其它什麼都看不見。”大白牙仔細想了想,又說,“但我好像是聽見了說話聲音,應該是個男人。”
“他說了什麼嗎?”
“我當時隻是迷迷糊糊看見的,沒太注意。”大白牙在兩隻工裝口袋裡掏了一把,從揉碎的餅幹沫子裡拎出一個一寸大的鑰匙挂件,“對了——我上完廁所過來,那輛車已經不見了,擔心有人摘了花就打着手電筒過去轉了一圈,結果在地上撿到了這個東西。”
他抖了抖挂件上的餅幹碎末,把東西遞交給了沈瀛。
沈瀛接過,低頭看着挂件裡夾着的照片,面容逐漸凝重,嘴裡低聲念出一個名字:“孫覃。”
這八九不離十是孫勝的東西,看來他在遇害前曾被帶到過這裡。
“你認識啊?正好幫我還給他。”大白牙樸實地笑了笑,渾然不知物件的主人已經死亡。
“嗯,”沈瀛将挂件收進口袋,“這裡還有其他出口嗎?”
扛着鋤頭的人掰着指頭,“一共有三個。兩個臨街,一個臨水。”
沈瀛眸光微閃,這個信息在他腦子裡繞了一大圈,“臨水?”
“對,就從這條路一直往前走,有個老大的湖,據說是打算搞幾隻遊船放到這裡玩。”大白牙指着路的盡頭,“幾個月前就有幾條船栓那裡了。”
沈瀛:“誰都可以用嗎?”
“那怎麼可能?我們都沒有鑰匙,”大白牙摸摸下巴,仰頭看向天,“不過是有人聽見過遊艇聲,估計是湖中央那個島的船吧。”
湖中央的那個島?!
沈瀛猝然一怔。
他隻知道市區僅有一個湖心島,而且還與最近發生的案件相關。
“那個島是不是叫觀音島?”
大白牙兩手一拍,雀躍道:“哎對對對,就這個名字。”
沈瀛站在虞美人的花田前,不經意地一個擡眼。
隻見世紀花園的背側正好對準了這片地方,三四個裝修工人正捆着安全繩在牆壁上作業。
他的眼角微微眯成一條線,“那裡好像正在進行加裝。”
大白牙順着沈瀛的目光探去,撞見了一支正頂着烈日進行作業的裝修隊。
他呵呵一笑,意味深長地說:“有錢人把這裡當花園養起了。之前工程開始的時候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眼看着馬上竣工,那邊連夜搞來了一支裝修隊,據說是想要拉幾十個陽台出來。”
沈瀛滿眼疑惑,“拉陽台?”
扛着鋤頭的人努努嘴,随便指了一個方向,“就是那樣子的。滿打滿算七天的功夫,六樓以下就全都扯出來了。”
沈瀛定眼一看。
發現有一部分樓層已經修繕完畢,黑色的鐵圍欄整整齊齊地挂了幾排。
大白牙大聲說:“我聽我的一個同鄉說他們還整了幾個總統套房,價格翻了一翻,四位數睡一個晚上!”
鋤頭人疑惑地問:“你哪個同鄉?”
大白牙擡手,粗糙的指頭伸向外牆上的裝修工人,“就吊上頭的那個。他前天跟我說接了個活,一天三百還包吃包住。說實話,我都眼饞死了。”
“那個樓我修過,哪有什麼總統套房?總統套房少說都是三四百平,那地方撐死一間二三十平。”
“你那是太早了,就最近不是拉陽台嗎?那個老總直接并了幾十個房間,生搬硬套了四五個總統套房出來。”
聞言,沈瀛一驚,腦子裡陡然冒出一個大膽且非常有可能被實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