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城市的發展就是不斷擴張和改朝換代,在新城區生機蓬勃後老城區就沒落了,如今新城區已經擁擠到喪失了萬丈高樓平地起的空間,于是南城新區就順勢出現了。
腳手架高聳入雲,搭了一個框架的樓盤已經有了高樓大廈的氣勢,即使周遭仍舊是光秃秃毫無美感的荒蕪也不妨礙它未來的傲視群雄。
開發商印了數張顯眼的海報挂在灰色的外牆上,大到遮擋住了五層樓的窗戶,途經此處的人不想看都得看一眼。
“您好。”
一個腦門上夾着蕾絲邊太陽帽的中年女人湊近沈瀛,手裡抱着一沓花花綠綠的廣告紙。
不等他反應,飛速塞了一張在他懷裡。
頂着燒死人的炎炎烈日,沿着人行道向前走。
沈瀛低頭盯着無故得來的廣告。
最頂上醒目的幾個大字與對面那個樓盤上印刷的文字一模一樣。
繼續往下看去,幾種大小迥異的戶型被整整齊齊地羅列在背面。
配上的四張電腦制作的平面圖,一張還沒有正面的一個字大。
忽然,沈瀛突發奇想,準備算算拿下一套房究竟要準備多少錢。
廚房、客廳、卧室、衛生間最基本的一室兩廳,不大不小,裝下一個人就行,再塞進來一個就要吵架了。
他照着尋常的面積乘以巨型廣告上僅是起步的四位數,得出來的結果能壓死普通家庭的三輩人。
沈瀛在A大的水泥路上走時,經常能聽見膩歪死人的情侶期冀一套坐落在城市中心的三室兩廳,但從沒聽說過哪一對真的做到。
三室兩廳放下兩個人是夠的,但當真拿下來比開發區的一室兩廳都艱難。
沈瀛眺望已經變成一個小點的蕾絲邊太陽帽,不知道她是否也憧憬手裡攥着的廣告中繪制的一套。
扭過頭。
一條柏油馬路之隔的藍色外殼封閉的規劃區,漫長的邊境線朝兩邊延展,找不到具體的終點在何處。
沈瀛在原地等了一則短小講座的功夫。
熹微碎光透過葉片垂落在他腳邊,一輛低調的奔馳行進着緩慢的腳步,在他身側停了下來。
車窗落下,露出一張沈瀛再熟悉不過的臉。
這人一邊解安全帶,一邊盯着他手裡攥着的廣告随口詢問:“沈教授,話說你怎麼跑到南城新區這塊地方了?難不成你也是來炒房的?”
“什麼?”沈瀛稍許錯愕,餘光掠過未來的高樓大廈。
他前腳剛盤過那裡均價都吓人的房子,後腳宋域就輕描淡寫地提及了。
“炒房啊,”宋域回想起楊欣然的話,照搬道,“據說這塊地方能發财。”
沈瀛斜眼撇了宋域一下。
想說這塊地方壓死三輩人才能換來一套基本的一室兩廳,但斟酌了半晌還是沒吐出來。
“哦,我隻是在這裡辦理了一點業務。”
宋域從車裡下來,鑰匙揣入口袋。
發現這裡還沒有發展完善,周邊的高樓大廈還隻做了一個東南西北都通透的框架子。
沈瀛凝視着不遠處的一棟穿雲大樓,擡手去指,“那裡是世紀花園。”
“我來之前查過,它與還未開業的加州花谷相距不過兩百米。”
宋域将目光從世紀花園移動到面前的建設工地,從這裡可以勉強看到一點裡面的風景,基本的觀賞性建築物已經準備妥當。
調侃了一句:“真像是世紀花園的後花園,白讓它撿了個大漏。”
兩人并肩走向簡陋的藍色擋闆門,大門口的通行欄杆橫在了面前,阻止他們的前行。
宋域從口袋裡掏出貼身存放的證件,對着門衛展示,“市局刑偵大隊,找你們經理了解一下情況。”
門衛詫異地盯着從天而降的兩尊大佛,想不出裡面出了什麼大事,居然招惹來了警察。
他來不及考慮是否應該馬上卷鋪蓋走人,匆匆忙忙地按下一個按鈕,将橫在兩人面前的欄杆擡起。
宋域收回證件,沖門衛點頭表示感謝,随沈瀛一道踏入了建設工地。
加州花谷的占地面積相當可觀,宋域來前在衛星地圖上對這裡進行過粗糙的觀察,大概有一所重點大學的面積。
園區内基本可以宣告竣工,運送石料的大貨車零零散散隻剩下幾輛,兩三個檢修人員正在拿棍子對角角落落進行檢驗,一個背着軍綠色大包的檢修員站在車頂,調試監控攝像頭。
周邊的小樹林裡蹲了幾個等活兒的工人,他們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在騰雲駕霧中談笑風生。
約莫半分鐘的時間,兩人止步于一棟四層純白色辦公樓前。
“朱總您放一百萬個心,這塊地我沒日沒夜在這裡盯,黑眼圈都被熬成了眼袋在臉上拖着,屁大點事都沒有出一個,保證能在七月前給您交工。”
“這有什麼辛苦不辛苦?您能找我來幹這事,那都是瞧得上我。”
“哈哈哈哈哈,您這就客氣了,我跟您誰和誰……”
原本笑出一臉菊花褶子的中年油頭總經理面容陡然一僵,懸在半空中的腳遲遲沒有壓下去。
他難以置信地瞪着幾米外的兩個男人——尤其是左邊那個正對着他舉起警官證的男人。
他剛想開口罵人的言辭硬生生噎回了肺裡,吓得連屁都放不出來一個。
宋域隔空沖總經理揮了揮手,算是打了一個招呼。
總經理咽了一下口水,語氣稍微收斂了一點,“呃……朱總,我這裡有點事要去對一下進度,先跟您說到這裡了——對對對,好的好的,再見。”
通完電話,這位傳說中沒日沒夜監工的總經理屁颠屁颠地跑過去,熱情地同兩人握了手。
“歡迎兩位警官。我姓馬,馬到成功的馬,兩位警官來之前跟小弟說一聲嘛,我也好收拾收拾招待兩位。”
宋域一眼看出這個人是個溜須拍馬的貨色,和顔悅色地一笑,“沒什麼大事,就是來這裡了解一下情況。”
“了解情況?”馬經理一愣,兩顆透着精明的眼珠子轉了一圈,一拍腦門,熱絡地請他們進去,“來來來,外面太陽大,你們到我的辦公室裡吹吹空調,我們好好聊聊。”
“那也行,打擾您工作了。”宋域禮貌一笑,轉頭對身邊的沈瀛使了一個眼色,接着跟在馬經理身後,随他一道上了樓。
沈瀛會意,趁着馬經理不注意的空當,悄悄溜出了辦公樓。
宋域跟着馬經理的步伐,走進冷氣萦繞的辦公室裡聊天喝茶,風吹日曬都近不了身。
馬經理雖然體恤下屬是個白癡,但拉關系卻得心應手。
獻殷勤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包上好的煙,抽出一根遞給宋域。
宋域稱封閉環境,煙味不容易散謝絕了他的好意。
馬經理或許天生就是企業級理解,屁颠屁颠地把門窗全部拉開,嬉皮笑臉地說:“這樣就通透了。”
宋域哭笑不得,隻好接過馬經理想方設法塞進來的煙。
靠着一根昂貴的煙建立起來的良好關系就此拉開帷幕。
不得不說這馬經理是有些好底子,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把法國文藝家拉出回來反複壓棺材闆還不夠,嚣張到把各國的藝術家挖出來按腦袋。
宋域隻聽說過喝酒誤事,沒想到抽煙的效果也一模一樣。
兩人就着一根煙的功夫,扯了一個銀河系的淡。
宋域覺得如果再不制止下去,能在這裡抽完一整包煙。
他找準時機斬斷了馬經理的長篇大論,将話題拉回正軌,“馬經理,我了解到你們這個項目在之前好像出了一點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