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瀛垂下眼，誰都不看，“……”

邱元航的動作猝然一凝，如同被色狼看光了的黃花大閨女，登時绯紅了臉，羞憤難當，恨不得把自己從電梯門縫裡擠出去。

電梯裡的白熾燈照得人有些發暈，他咬牙切齒地瞪着宋域，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滾蛋！”

叮！

電梯抵達了相應樓層，閉合的門也随之打開。

窗外的天光與樓道口的燈光交叉相融，比起走道裡漫長的死光，邱元航覺得這打開的不是醫院的樓層，而是上帝可憐他降下的聖光。

他三步并作兩步地沖了出去，離了宋域三四米的距離，拒絕後者的靠近。

宋域隻當是沒有看見，大喇喇地走出去。

劉麗眼尖地看出空氣裡彌漫着的尴尬氣息，開口潤滑道：“三位警官，存放血清的庫房就在前面了。”

宋域點頭，“嗯。”

四人幾乎走成了一個方陣——

劉麗科長走在最前方帶路。

邱元航為了和宋域保持安全距離，毫不猶豫地走在了宋域身後。

宋域為了扶住沈瀛，所以與他保持同一個頻率的速度，呈一條水平直線行走。

越往裡走能感受到的溫和就越稀薄，因為這裡的人員流動性差，空調制冷的力度十足。

邱元航在這寒氣逼人的光景下禁不住打了一個噴嚏，“你們這裡好冷，像停屍房。”

宋域：“……”

沈瀛：“……”

劉麗抿嘴笑幾聲，“有些特殊藥品需要低溫保存，所以這一層會更冷一些。”

又向前走幾步。

一扇封閉的厚重鐵門阻攔在前，在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冰冷的鋒芒。

劉麗在門前停下，伸手指了指，“血清都統一放在這裡面。”

“嗯。”

宋域擡頭，掃了一圈架設在牆角的攝像頭，舌尖抵了抵自己的後槽牙。

劉麗站在紅色膠帶刻意圈出的區域，仰頭看向正對面的人臉識别系統前進行掃臉，巴掌大的液晶屏幕亮起，顯現出她的人像。

【我院藥劑科科長劉麗，人臉識别通過，請通行。】

咔嚓。

一聲清脆的機械音響過，門鎖彈起。

劉麗推開門鑽了進去，順便擡手，摁下了門框左邊的開燈按鈕。

頓時，整個庫房區域亮堂起來，許多剛到貨的藥品都被集中堆積這裡，仿佛連綿不絕的高山，等待專業人員拆貨後放到門診及住院部一樓大廳的藥房。

劉麗輕車熟路地走到最前面的一個冷凍箱，“警官，那就是我們的血清存放處。”

冷凍箱是半透明的，可以清晰地觀察到血清的情況。

宋域走上前，盯着每根試管内存放的血清，“我能打開看看嗎？”

“可以。”劉麗蹲下打開冷凍箱，将裡面儲存的十二管血清小心翼翼地捧了出來，平放在一旁的桌面上。

宋域飛速數了一遍，确實就是十二支，一支都沒少，和電腦上的數據一樣。

點點頭，“好了，可以放——”

下一秒，沈瀛驟然開口，打斷了宋域的話，“等等。”

宋域疑惑地回頭，“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沈瀛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十二支血清，并沒有馬上回答，隻見他伸手拎起一支與衆不同的血清。

這支血清——

竟然是透明的！

宋域錯愕，“為什麼這支會是透明的，難道是過期了？”

沈瀛下意識地眯了眯眼，鏡片擋住的目光深邃且耐人尋味。

撬開手裡透明血清的蓋子，鼻尖探到血清管一側嗅了嗅。

最後，他冷靜且不容置疑地說：“不是過期了，這隻是一管普通的自來水。”

“什麼，自來水？！”

此話一出，衆人駭然一驚，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宋域立刻抓過沈瀛手裡的血清聞了聞，沒有任何氣味，果然就是自來水。

猛然轉頭瞪向手足無措的劉麗，厲聲質問：“你們都沒有發現嗎？”

劉麗吓了一跳，急忙擺手解釋：“沒，沒有啊！我們什麼消息都沒有得到……這個都是醫生開醫囑，我們再按照單子送藥。”

宋域舉起手裡的自來水，“那血清呢，自己還能變成自來水不成？”

面對自己管理不當而造成的問題。

劉麗不敢正視宋域的目光，急得淚水在眼眶裡不停打轉，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這個……”

沈瀛冷靜地瞟了一眼欲哭無淚的劉麗，雙手插進口袋裡，擡眼盯着裝在一角的監控攝像頭，不悲不喜地說：“先查監控吧。因為進來需要進行人臉識别，所以能在這裡掉包血清的，絕對不是病患，而是院内人員。”

宋域的眉頭蹙起，悶悶地哼出一個音：“嗯。”

監控室。

宋域一臉陰沉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胸直視以倍速播放的監控，似乎想要把台電燒出一個巨大的窟窿。

沈瀛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手裡端着一杯溫水，指腹沿着杯口不緊不慢地畫着圈。

比起宋域周身萦繞着的令人膽戰心驚的氣場，以及随時就有可能來一場大爆炸的低氣壓，他這裡就像春天似的平和。

負責管理的庫房管理員擦了一把腦門的汗，眼睛也緊盯住監控畫面。

在她的管轄範圍内，一支血清無端失竊，這事情要是院領導追責下來，她這個主管肯定難辭其咎。

忽然，沈瀛的手指停止畫圈，擡了擡眼皮，溫聲問道：“你有沒有看見什麼可疑人物？”

劉麗推了推旁邊臉色煞白的庫房管理員。

庫房管理員一驚，與沈瀛對視一眼後立刻搖頭，“沒有，一切都很正常。”

宋域冷哼一聲，什麼話都沒說。

邱元航站在宋域看不見的背後晃了晃腦袋，視線陡然瞟見監控視頻裡白色數字的日期，數字從下午三點二十八瞬間跳成了下午三點四十一。

他連忙擡手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然而，睜眼仔細一看。

【15：41：06】

“老宋，這裡的監控被人剪了！”

“什麼？”宋域打了一個激靈，立刻将進度條向左側拖了一點。

隻見畫面未變，但畫面正上方的數字猛然從三點二十八轉為三點四十一，中間的十三分鐘竟然憑空消失。

顯然——

罪魁禍首想要遮蓋自己的身份，故意删除了自己曾出現的那一段錄像。

宋域現在就想向天大喊一個字：操！

他胸中的火氣如同孫猴子拿了假芭蕉扇撲了火焰山一樣，怒火蹭蹭蹭往上漲，直接從肚子裡蹦到了腦袋頂。

沈瀛低頭思忖，指腹在杯口壓出一道勒痕。

既然監控室的内容在毫無覺察的情況下被人删除了，那麼删除監控的人應該和監控室的人熟悉，或者是級别較高。

想到這裡，他開口詢問監控室的工作人員，“監控室有什麼人來過嗎？”

工作人員驚恐地抹了一把帽檐内落下的汗珠，仔細思索了一遍，腦子裡倒是蹦出來一個人的模樣。

雙手一拍，大聲說：“有有有，李院長之前來過一次。”

沈瀛的眼睛微眯，“李權志？”

工作人員點點頭，“前段時間，李院長突然過來說他在院内丢了車鑰匙，想要查查監控。我問他需不需要我幫忙，他說他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我就沒多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