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偵大隊。
楊欣然像是嚼過的口香糖,牢牢地粘住了加了一個綠色坐墊的椅面,手裡抓一把花生,娴熟地剝了殼塞進砸吧砸吧的嘴裡。
手上沒閑着,眼睛也沒睡着,瞳孔中倒映着正在以倍速跳躍的監控錄像。
噔噔!
腳步聲急促。
楊欣然擡起眼皮,伸長脖子向門口探去腦袋,邱元航急匆匆走來的身形毫無征兆地撞進她的眼睛。
笑着打趣道:“猴子派來的救兵終于來了。”
邱元航盯着她看,也笑着問:“你是在罵我呢?還是在罵宋域呢?”
“壞話都背着人說,誰不在就是誰。”楊欣然抖抖塑料袋,撈一把花生遞過去,“來點?”
“宋域跟我說你求救,這麼一看你還挺閑的嘛,”邱元航接過,視線掃過她腳邊幾乎堆滿的垃圾桶,花生殼鋪滿了頂,“整個辦公室也就三隻垃圾桶,被你霸占了一隻,我們一群大老爺們公用兩個,真寒碜。”
“我哪裡閑啊?到現在飯都沒吃上一口,拜托許飛幫我帶來的口糧還分了你一把,你就這樣踐踏我的尊嚴,”楊欣然頓時拉下臉,冷哼一聲,“來,把花生還我。”
“我錯了我錯了,”邱元航手一背,藏住東西,“來來來,我來幫你看監控。”
楊欣然瞪了他一眼,擡手朝旁邊指了指,面無表情地說:“宋域的辦公室裡還有一份,你去拿他的去看。”
就在邱元航準備親自前往之時,許飛正好從對面過來,腳步一頓,毛遂自薦地說:“邱哥,我幫你拿。”
“許飛啊?”邱元航看着他,感激地笑了笑,“謝了。”
楊欣然瞥一眼許飛的背影,擡手點了點邱元航,若有所思地問:“那小子怎麼不自告奮勇地幫我看監控?我這裡好幾個G呢。”
邱元航摸摸下巴,“或許是他覺得我非常和藹可親?”
“爺?”
“不能是哥嗎?”
楊欣然啧了一聲,别有深意地講:“也對,能大六歲,能大六百歲,但就是絕對能不是六十歲。”
邱元航一臉空白,顯然是沒有明白楊欣然的話,“你說什麼?”
楊欣然搖搖頭,一副天機不可洩露的高深模樣。
轉過頭,循着許飛腳步聲的方向望去,隻瞟見一個快速消失在門框裡的身影。
清了清嗓子,好心地提醒道:“許飛,宋域辦公桌上亂,你小心點,别把不周山撞塌了。”
“好。”
許飛應了一聲,看着桌面宛如不周山的建模,倒吸一口涼氣,牙疼極了。
“果真是不周山。”
他不經意地瞟見擱置在桌角的一隻老舊鐵盒,連塑料薄膜都未曾撕開。
仔細一看,盒子上刻着的赫然就是“大紅袍”三個字。
許飛駭然一驚,立刻收住了想要摸一把的心思。
沒見過豬跑,難道還沒吃過豬肉嗎?
這要是給宋域磕了碰了,或者把裡面的茶餅弄碎了。
就是要天打五雷轟,直接拎家夥走人的恐怖節奏。
許飛的目光在辦公桌上梭巡一圈,手指勾起宋域桌上U盤的挂繩就要離開。
然而,拿走的時候出了岔子——
胳膊肘不小心撞掉了宋域堆在一旁像是俄羅斯方塊一般搖搖欲墜的文件。
霎時,半人高的文件如同被腐蝕了根基的樓房般的整體傾塌下墜,噼裡啪啦地砸在地上,案發現場近乎慘不忍睹。
山塌了。
楊欣然聽見宋域辦公桌傳來的山崩地裂聲,整個人吓得一哆嗦,衣服上的花生碎向地面抖落。
錄像也不看了,踩着小皮鞋咯噔咯噔地跑了過去。
“怎麼了?”她剛站在門口就看見地闆上散了一地的文件,簡直慘不忍睹,“啧,跟姐說實話,你是不是在報複宋域啊?”
許飛驚恐地瞪大眼睛,片刻後,愁眉苦臉地望着眼前被他一個胳膊肘折騰出來的慘案。
一句話憋在嗓子眼,好久才跟着血氣吐了出來,“楊姐,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楊欣然哭笑不得,指着地上的東西說,“你快點收拾收拾,等下宋域回來看見了,指不定要讓你跪搓衣闆還是門口的仙人球。”
許飛哭喪着一張臉,不情不願地歎了口帶着千萬億怨念的氣,老老實實地蹲下來一五一十地撿東西。
如果他摒棄“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古語,現在的眼淚估摸着都能學白娘子來個水漫市局。
從洗手間那邊過來的邱元航擠開楊欣然,望着一屋子的狼藉眼角抽搐幾下。
擡腳向前走,彎腰撈起飛散的紙張,“我幫你。”
楊欣然故作歎息地搖搖頭,半倚在門框上也沒有一星半點想要高擡貴手幫一把的意圖,顯然是想做一個指點江山的的吃瓜群衆。
“你看着腳下,别留下腳印子,不然宋域看見了,就把你的腿砍下來祭天。”
“後生,加油哦!”
邱元航聽着楊欣然不消停的嘴裡接二連三蹦出來的風涼話,幾次都想開口反駁三四句,可惜最終都胎死腹中。
楊欣然一邊剝手裡的花生米,一邊考慮要不要把碎殼子撒地上,再補兩腳。
這樣不僅報複了邱元航,連帶着宋域一起修理了,可謂是一舉兩得。
然而,她瞟了一眼埋頭苦幹的兩個倒黴孩子,背影都委委屈屈。
抿抿唇,生出一個指甲蓋那麼一點兒的同情心。
提腳離開這裡,将外殼全部扔入了滿當當的垃圾桶裡。
許飛拾起地上偶然攤開的黑皮本子。
目光起初沒有留意本子裡面的内容,直接想要合上放回桌上。
但目光意外觸及到即将被他合上的那一面的手寫字時,動作猝然一凝,“咦,這是什麼?”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再次翻開了那一頁。
隻見——
那一頁上圈圈寫寫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幾團淩亂的墨團,仿佛一張數學題的草稿紙。
看這龍飛鳳舞的筆迹,毫無疑問就是宋域的親筆。
紙張上寫着——
【s?
小巷,槍/支,追殺。
追捕者身份不清,需進一步調查。
意圖不明,來曆……無疑】
“這……寫的都是什麼東西……s?”許飛舔了舔嘴唇,小聲嘟喃,“人名代号嗎?”
楊欣然看見許飛站在原地不動的背影,低着頭不知道在幹什麼,裝模作樣地吓唬道:“許飛小朋友,你看什麼呢?小心宋域知道了你偷看他的東西,回來就把你的眼珠子給剜了。”
“哦哦哦,沒什麼,就是把本子弄了灰。”
許飛像是做壞事被抓包的小孩子,迅速合上本子,放回了桌面。
轉過頭。
沖着疑惑不解的楊欣然幹笑幾聲,繼續蹲下身收拾東西,動作比之前麻溜了許多。
楊欣然雖然半信半疑,但并沒有深究,随口提醒道:“小心點。”
醫院。
叮。
陡然間,手機響了。
宋域掏出手機,手指靈活地在屏幕上跳躍。
噼裡啪啦的鍵盤敲擊聲回蕩在寬敞的走廊上,卻湮滅在人聲鼎沸之中。
沈瀛不經意地斜眼掃過,瞧見與宋域聊天的人頂着全黑的裝逼頭像。
屏幕裡彈出一條全新的消息。
【X:有了那兩個人的消息。】
沈瀛的身體登時一僵,腳底像是生了根般的固定在原地,兩條腿重如千斤。
忽然,宋域似乎覺察到沈瀛的視線,迅速關掉了手機屏幕。
與此同時,猛地擡頭,神情複雜地尋找沈瀛的面孔。
沈瀛的目光躲閃速度極快,在宋域反應過來的前一秒挪開了目光,不動聲色地瞟向正前方的人流。
餘光感知到宋域的灼熱視線,慢慢悠悠地扭回腦袋,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語調淡淡地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