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又一頭紮進了抽書的活動中。
“啧,你真大爺。”
宋域砸吧砸吧嘴,慢悠悠地伸了一個懶腰,接着,口嫌體正直地走到沈瀛身邊,與他并排站着。
第一排書架被沈瀛清出。
第二排書架被宋域清出。
……
第六排書架。
正當沈瀛打算将最外側的一本《NEJM》清出時,宋域恰好拿着三本書蹲下身,伸手就要去抓正下方的書。
下一秒,就在沈瀛發覺宋域的動作想要縮回手時,他的手指與那本書僅剩下一個指節的距離,動作的本能讓他握住了那本書的頂端。
宋域沒料想沈瀛竟也抓住了那一本,思維猛地一滞。
當他反應過來時,自己的手掌居然鬼使神差地覆上了沈瀛的手指,掌心處傳來的涼意和觸及瞬間感受到的一陣戰栗,讓他如觸電般的一縮。
沈瀛趁機抓緊書,連手帶書都收了回來。
“……”
兩人很有默契地一言不發,将剛才的事情以沉默揭過。
宋域尴尬地抱書從地上站起,動作僵硬地走到桌邊放下,他悄咪咪地瞥了一眼身側的沈瀛,見他一臉風輕雲淡的模樣,好似剛才的事并未發生。
他下意識地眯了眯眼,不經自我懷疑。
難道剛才感到的輕微顫意是錯覺嗎?
片刻後,所有的書都被兩人清理出來,書架上多了好幾處空位。
沈瀛後退幾步,站遠了些,重新審視整個書架的排列規律。
果然,這才是正确的破解方式。
他的嘴角揚起一個難以覺察的弧度,眼中流出傲氣的光芒。
宋域站在一旁,粗粗掃過整理完畢的書架,又問:“你看出什麼來了嗎?”
“你知道摩斯密碼嗎?”
“知道,美國人發明的。”
“你把空着的地方看成‘嘀’,”沈瀛将指着空處的手指挪向一旁,“把《BMJ》看成‘嗒’,然後再仔細分析整個結構。”
宋域依照沈瀛的點撥,嘗試念道:“第一排就是……嘀,嘀,嗒,嘀,這個是……F?”
沈瀛點頭,“嗯,接下去。”
宋域洋洋得意,眉飛色舞地繼續解讀,“第二排就是嘀,嘀,嗒……U。”
“嗯。”
“第三排是嗒,嘀,嗒,嗒……Y。”
“第四排是嘀,嘀……I。”
“第五排……嗒,嘀……N。”
“嗒,嗒,嘀……這個是……”宋域頓時苦了臉,他一瞬間腦子短了路,陡然想不起來這是什麼英文了。
沈瀛出聲替他回答:“G。”
宋域一拍腦門,轉頭看向沈瀛,“對,就是G!”
沈瀛不經意地偏過腦袋,錯開宋域的目光,待他驚覺自己這一多餘的動作時,竟從中找到了一絲躲閃的意味。
頓時,他身體僵在了原地。
宋域顯然沒有注意到沈瀛突然的變化,自顧自地沉浸在解出來的字母中,“FUYING,付……付莺!”
他驚訝得像頭頂炸了一個悶雷。
沈瀛從僵直中抽回靈魂,眉心短時間再未舒緩過一分一毫,好似阿爾卑斯山頂端萬年不化的凍雪捏成了他的眉色。
“李權志為什麼會留下付莺的線索,難道付莺就是那個靡菲斯特?”宋域大驚失色,聲音刹那間拔高幾個調,“她不是九三年就死了嗎?”
一時間,沈瀛這樣的聰明人也難以給出一個合乎情理的答案。
付莺已經死了幾十年,既然是個死人,怎麼可能再活過來殺人?
他想了想,“……等許飛那邊的消息。”
兩人又在辦公室翻找一番,最後确認沒有其他線索後,才各懷心事地離開醫院。
離開時,宋域捏着口袋裡四四方方的兩張紙條,指腹摩挲它鋒利的棱角,想起之前年輕護士提起的話,神色複雜地抿了抿唇。
這兩張紙能做懸壺濟世的良藥嗎?蓋住一些不為人知的,光是掃過玻璃櫃裡的榮譽都覺得李權志出類拔萃。
然而——
獎杯和獎章都不能入藥,出類拔萃看過去隻能寬人心,救不了一條命照樣隻是一堆抗氧化的破銅爛鐵。
……
某廢棄倉庫。
“鄭鳳,我已經幫你完成了你夢寐以求的願望,現在你也要替我完成我想要的事。”
二樓樓梯口處,一個黑影背光而立,刺目的光在他身後斜射進窗,深黑的影子折疊在鐵皮樓梯上,張牙舞爪像個惡鬼。
破爛不堪的一隻小木闆床上,鄭鳳呆呆地蜷縮在牆角,如同一隻擔驚受怕的幼鳥,空洞的眼睛沒有一絲一毫的色彩。
她有氣無力地擡眼看了看站在樓上的人,動作遲緩地從床上爬起來,頭發和衣服也懶得整理,恹恹地挪出這個臨時藏匿的倉庫。
倉庫外的陽光很大,她本能地眯了眯眼,伸手擋住被照射的雙目。
她凝視自己的胳膊,目光漸漸移至手掌,倏地,她的身體像是被按到開關一般止不住地痙攣,臉色霎時慘白如紙。
鄭鳳顫抖地将手翻轉,手心向内,一片刺目的鮮紅充斥了她的眼眸。
她的一雙腿險些失力跪倒,腦中回蕩着一個男人震耳欲聾的尖叫和絕望的求助,鼻腔内似乎還殘留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嘔——”
她忍不住跪倒在地上幹嘔,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以至于她分不清楚是癌症又加重了,還是血腥味刺激所導緻的。
黑影出現在鄭鳳身後的倉庫前,止步光明,隐于陰影。
鄭鳳眯了眯眼,看見黑影又張了張嘴,催促地喊:“去吧,這是你生命耗盡前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鄭鳳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步履蹒跚走向停在樹下的小面包車,擡手使勁扯下蓋在車上的遮光布,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身後的黑影漸漸遠去,直至再也看不見一點存在的痕迹。
車輛慢慢使出小樹林,後視鏡中倒映出鄭鳳一張灰敗的臉。
她的嘴唇幹裂,唇紋似溝壑般深刻于此,目光呆滞,失去了正常人應有的神采。
現如今的她,就像被人剝削走了靈魂,獨留一副空蕩蕩的軀殼在人世間孤單地遊蕩。
“别來找我,誰都别來害我,小柯啊……都别來救我了……”
車内,副駕駛坐上丢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在刺目的陽光下,刀刃與刀柄間的縫隙處,似乎殘留着血液凝固後的暗紅。
因為是心甘情願地沉溺,即使死亡也無須被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