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域有些眼暈地拎着一隻望遠鏡,趴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從成千上百個窗戶裡尋找付莺的蹤迹。
邱元航望了一眼學校裡鱗次栉比的樓,悄悄湊近宋域,“能找到付莺嗎?”
宋域眯了眯眼,手指在A大的平面圖上畫了個圈,“大約就在最内圈的四棟之中。”
邱元航低頭琢磨了一下,“那我們直接進去搜,總能在其中一棟裡逮住她。”
宋域斬釘截鐵地否定了邱元航的話,冷靜且嚴肅地解釋,“不行,我們必須保證人質的安全,如果突然闖入,付莺有可能趁機直接擊斃江染——這個位置有盲區,我們必須換一個地方進行觀察。”
“學校正在動工兩個四合院,在操場的兩個斜對角。”在微醺的殘陽下,沈瀛的身形顯得單薄,莫名透出一股難以細數的病态。
宋域當機立斷,抽調了兩隊人馬從A大的外牆翻入,動作輕快地鑽入了正在建設的四合院内。
他們去了西南方向的四合院,邱元航帶隊去了東北方向的四合院。
四處漏風的四合院中,建築廢料亂七八糟的堆放在各個角落,沒有用完的生石灰擺在正中央,生鏽的小推車丢入了幾柄被水泥糊滿的鐵鍬,破了口的鐵桶橫七豎八地仰躺在水泥中,渾身結滿斑駁的水泥塊,一副悲慘世界的模樣,像是被恐怖/分子轟炸過一般。
沈瀛半跪在地上,膝蓋懸在空中,從四四方方的漏洞向上眺望,“這個地方有盲區嗎?”
宋域找着角度,但依舊難以看全對面的整棟樓層,“太低了,對面樓層看不全。”
“走,我們上去。”沈瀛提腳走向樓梯口。
宋域張了張嘴,一個音都沒來得及冒出來就發現沈瀛已經沖了出去,最終,他隻好匆匆對身邊的人叮囑一句,“你們就在這裡不要動。”
然後,追随沈瀛一晃而過的身影,迅速竄進了樓梯口。
先走一步的沈瀛弓起腰,壓低身段,貼近髒兮兮的台階,眼睛盯住眼前隻做了一個框架還未砌牆的大平層,嘴裡冷不丁地冒出一段話:“不行,這裡沒有地方可以掩護,一旦現身,對面能将我們看得一清二楚。”
宋域沉吟片刻,“上天台。”
僅三個字,簡短且不容拒絕。
天台的風很大,但刮來的風中摻雜滾滾熱浪,如同站在火山的岩漿口一般。
宋域先一步沖至與一樓像是複制粘貼過的樓頂,到處都是七颠八倒的物品,如果評一個最佳髒亂差獎,這裡保證能拿個第一名。
他走向邊緣,趴在防護欄上向下望,隐隐約約可以看見抱頭蜷縮在操場中央的江染。
宋域彎腰,擡起手裡的望遠鏡,對着眼花缭亂的窗戶一陣觀望,但因為光亮逐漸變暗的問題,每扇窗戶後的狀況都不太能看清,甚至有的直接陷入了難以辨别的漆黑之中。
“天色太昏暗了,窗戶裡面都看得不夠真切,後續的排查恐怕會陷入瓶頸……”宋域略微焦躁地撒下望遠鏡,本能地轉頭凝望沈瀛的側臉,“你說,她會藏在哪個窗戶後面進行觀察?”
沈瀛沒吭聲,隻是若有所思地注視着操場中央的江染。
宋域半天不見沈瀛回答,拽起對講機,“邱元航,你那邊的光線怎麼樣?”
對講機裡傳來邱元航夾雜電流的聲音,“不太好,有将近一半在陰影區。”
“還有不到四十分鐘……”正當宋域思考對策時,未曾說話的沈瀛猝然開口,“付莺就要開始審判了。”
“在上帝顯現的日子,他的十字架将在天上發亮,天地将要滅亡……哎呀!這虔誠的聖歌更是可怕……不!上帝将不再寬恕你!上天将不會再給你曙光!”
歌劇在逼仄的時間裡拉長,是面目猙獰的地獄惡鬼嘴裡的呼喚。
沈瀛的臉色在背光裡看不真實,唯有金屬框架射出一條細且短的直線,像是一把劍鋒利的刃。
宋域警惕地盯着沈瀛看,他有種強烈的預感,在沈瀛看不清的面皮下,正醞釀着一場病态肆意且無理取鬧的可怕風暴。
“你……”
“找個狙擊手,我希望你們能在兩槍之内找到付莺的位置,”沈瀛不假思索地起身,聲音不酸不苦地說,“我頂多隻能擋兩枚子彈。”
擋子彈?
怎麼擋?
人/肉擋嗎?
宋域心尖一顫,不可捉摸地生出一種久違的恐慌,好似千軍萬馬從胸膛踩踏而過的苦悶,“不是,你……”
還不等他琢磨透徹這一股無名無狀的詭異,沈瀛已經遊刃有餘地轉身離開,把夜色和他都留在了身後。
沈瀛飛速達到一樓,借走了一隻對講機,邁開長腿沖出了四合院,直奔翻入的圍欄奔去,“楊欣然,幫我一個忙,立刻把竊聽器送過來,我在圍欄這裡等你。”
宋域聽見對講機中傳出的聲音,眼皮不安地跳動起來,鬼使神差地加重了方才的感受。
他連忙沖着對講機怒吼了一聲,膽戰心驚地問:“沈瀛,你要幹什麼?”
“沈瀛,回答我!”
“沈瀛,你聽見了嗎?!”
“沈瀛——”
可惜,沈瀛并沒有回答的打算,宋域的耳畔徒留歌劇在激烈的高歌。
“那歌聲叫我窒息和憂慮!我被烈火圈繞……再見,愛情的夜晚和歡欣的白晝,噩運等待你!地獄等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