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飛火急火燎地回到的市局,沾了一身懸浮在半空中的潮濕霧氣,看起來就像是在水裡爬出來後被烘了個半幹。
他手裡拎着黑皮筆記本,在市局大廳外的紅毯上跺了跺腳,才匆匆忙忙地跑上樓梯。
痕檢科的小黃攆着許飛的腳朝刑偵大隊走,一嗓子喊住他,“許飛,這裡有你們刑偵大隊要的報告,順帶捎上去呗。”
許飛連忙刹住腳步,循着聲音去看晃着報告的小黃,“嗯,好。”
小黃笑盈盈地湊近許飛,将報告塞進他手裡,“謝了!”
“沒事,反正順路。”許飛抓着報告,快步向上走。
刑偵大隊裡,除了一統天下的紅牛,還有各種提神醒腦的玩意,楊欣然滿滿一抽屜被沈瀛所不喜的速溶咖啡,邱元航擱置多年還沒用完的風油精,李小海手邊能搞批發的口香糖,宋域一口袋的多功能香煙……
許飛跨進辦公區的那一刻,魑魅魍魉的氣息就迎頭給了他一悶棍,險些沒把他打進ICU。
他雖然清楚各路神佛的功力深厚,但沒想到混雜在一起居然能有如此強大的爆發力,後勁久久彌散在鼻腔,即使捏住鼻尖都能想方設法地從毛孔裡鑽進去騷擾他。
“宋隊,這是痕檢科的報告。”許飛憋了一口氣,丢給桌上擺了三四罐紅牛的宋域一份熱乎的報告。
“痕檢科這次出報告的速度還算有進步。”宋域倍感欣慰地笑了笑,低頭浏覽起來。
許飛提腳朝窗戶走去,手一舉,輕輕打開了一半的窗戶。
清新的空氣卷攜着朝露的氣息,一股腦地湧入妖魔鬼怪盤踞的窩點,頃刻間将毫無防備的它們驅趕出境。
一縷清風撞進宋域的毛孔,他擡頭瞟了一眼,又掉進了密密麻麻的字眼坑洞中。
邱元航伸手招過了許飛,“查到肇事者的身份了嗎?”
“查到了,”許飛點頭如搗蒜,順手翻開了自己拎着的筆記本,手指在紙張上滑動了好幾次,“死者名叫曹嚴桦,男,四十六歲,是個外地人,現在居住于棺材片區。我走訪過他的街坊鄰居,都說他是個坐吃山空的街溜子,平時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湊,或者在路邊攤上喝點小酒。”
宋域一雙眼睛浏覽着現場資料,兩隻耳朵關注着許飛的彙報,一心二用中還敏銳地捕捉到四個字眼——
棺材片區。
說實話,他對棺材片區的風土人情還留有揮之不去的陰影,熱情得真他媽不像話。
“棺材片區?”邱元航像是想起了什麼,打開手機滑了幾下,“對了,我是記得我聽到過這動靜——那邊預計将在一個月後進行改建,所有住戶都必須在一個月内清走。”
藏在電腦後的李小海昂起頭顱,露出一隻眼睛,半開玩笑地評論了一句:“看起來沒了付莺的一手遮天,棺材片區都要垮台了。”
“可不就是嗎?棺材片區之所以能一直擺在那裡,就是因為有一衆達官顯貴做它的保護傘,現如今付莺倒了台,他們肯定不會允許這個黑曆史繼續存在,”邱元航繼續滑動公告,“喏,這裡還有負責此工程的重要人員合照,本市市長、謝氏集團——這個謝氏最近勢頭高歌猛進,何氏、魏氏幾隻沒吃完的大盤它都拿下來了,有望成為本省首富呢!”
謝氏?
那不是謝幼年他們家的公司嗎?
即将淪落為過去首富的宋域橫在眼眶上的兩條眉毛不經意地一蹙,似乎是嗅出了些不同尋常的陰詭之氣,但這氣息沒持續多久,就自動散開了。
“聽見沒?謝氏馬上就要取代你了,我的京圈頂級太子爺。”楊欣然悄悄湊近宋域,意味深長地笑道,“都說不怕富二代敗家,就怕富二代想創業,你這創業還沒開始就要被人篡位了。”
宋域輕輕推她的肩膀,嫌棄道:“一邊涼快去!”
“這次付莺的車禍,會不會就和棺材片區人民的報複有關?”李小海兩手扒住椅背,“畢竟唯一家園的拆除,或多或少都與付莺脫不了關系。”
“動機上的确會有這種仇恨的心理,但實操上不現實,”邱元航否定了他的看法,“付莺的逮捕行動屬于系統内部的事宜,頂多隻有市局以内的人知曉,棺材片區的民衆不太有可能知道付莺的情況。”
李小海思忖了一下,“也對。”
邱元航重新看向許飛,“許飛,還查到什麼了嗎?”
許飛繼續說:“與曹嚴桦合租的一名男子稱,他最近似乎發了大财,出手比平時更加闊綽,還買了一輛新款摩托車——也就是事故車。”
“發了大财……”邱元航觑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宋域,“老宋,報告上寫了什麼?”
宋域心不在焉地從文字的海洋裡冒出頭,“你還記得我要你重點留意的碎片嗎?”
“記得,”邱元航不明所以地反問,“那些碎片有問題嗎?”
“痕檢科将這些碎片收集并拼湊起來後,是一隻20×10×8立方厘米的金屬盒子,”宋域取下回形針别住的複原照片遞給他,“但在現場沒有找到一樣能夠盛放在盒子裡的可疑物品。”
邱元航抓過找照片,一隻四四方方的金屬盒子擺在鋪有白布的桌面,“可能裡面本來就沒有裝東西吧。”
“你既然要去與人同歸于盡,帶一隻空盒子在身上是什麼意思?”宋域頓了一下,“總不至于是留着給自己收屍的吧?”
“也對……”
就在衆人一籌莫展之際,楊欣然卷着旋風回來了,她一跨進門就感受到了一股沉悶的壓抑氣息,目光往幾人嚴肅的臉蛋上一掃,便猜測出定是在某環節上堵塞了通路。
她快步湊近宋域,火上澆油地在他耳邊悄聲說:“你的猜測落空了,昨晚在場的人都能相互證明清白,所以問題絕對不是出在隊伍中。”
宋域周身的氣壓更低了幾分,臉更黑了。
隊伍裡沒有出岔子本身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但對于現在的狀況來講,這是一個不寒而栗的噩耗——
對方至始至終都在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而他們絲毫沒有覺察。
對方是從哪裡開始盯上的他們?
清洗CLOUD之後?查到付莺之後?
又或是追溯至更久之前?
宋域眉心緊蹙,隐隐感到一張陰謀的大網正猖狂的籠罩在蒼穹之下。
周君揚身後牽扯出來的人骨貿易,付莺背後挖出來的病态報複,一切都以一根看不清末端的絲線串聯在一起,操控着這一隻驚天巨盤的幕後之人絕不簡單。
市局,槍械庫。
按照武器管理部最新頒布的條例,各地槍械庫的負責人員必須對從現場回收的子彈進行嚴格的比對和清數,避免有人私藏或倒賣。
剛算完使用數量的管理員嚴濤扭頭問坐在一旁打瞌睡的徐治,“老徐,你昨天是全批的AMR-2狙/擊步/槍嗎?”
徐治眼皮一擡,雲淡風輕地問:“不然呢?”
“不對,”嚴濤搖搖頭,伸手從中拎出獨特的三枚擺在徐治眼前,“左邊這是我們我們批出去的子彈,中間是從犯罪人員手裡繳獲的子彈,這都沒有問題,但是最右邊是另一種型号的子彈。”
徐治一聽,腦子裡的瞌睡蟲登時煙消雲散,猛地挺起身闆,“怎麼可能?你是不是老眼昏花看錯了?”
嚴濤拿着子彈拿近,一一展示在徐治面前,“絕對沒有,你看啊,這是AMR-2的子彈,這是AWM的子彈,也就是繳獲的子彈,但剩下這個要是我沒看走眼,是L115/A3的子彈——338拉普阿馬格南。”
徐治倒吸一口涼氣,“L115/A3……奶奶的,這東西我來局裡幹了幾十年都沒在庫裡見到過,更别說批下去了!”
嚴濤撒下手裡的三枚子彈,急躁地在辦公室裡打轉,一拍腦袋說:“不行,我得馬上去問問刑偵大隊。”
徐治抹了一頭的冷汗,催促地說:“那你快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