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瞬即逝,各個崗位的人員已經準備就緒,隻等着第一槍的打響,來撥動局勢的向前推進。
三個年輕的輔警扛着一把向當地村民借來的木梯小跑到牆邊,梯子的兩端分别靠着牆體和泥土,一個人站上去試了試,确定穩妥後才撤下來。
宋域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套着的防彈衣,接過楊欣然遞來的槍,動作熟練地别在了腰間。
楊欣然猶豫地問:“你真的能行嗎?如果沒有把握,我們可以再想别的辦法。”
“再磨蹭下去,天都黑了,”宋域不以為意,扭頭刮了身後幾人一眼,“來幾個人跟我上去。”
“我去。”
李小海與邱元航兩人迅速跨出第一步,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忽然就笑起來,接着,又有三四個人受到兩人的感召,也紛紛邁開了腳步。
“行,一起上來,”宋域自然不會嫌棄這幾位自告奮勇的熱心人士,擡手抓上木梯,借力踏上了一隻腳,“老廠房的隔音效果肯定好不到哪裡去,等下到了上面,動作一定要輕。”
幾人颔首,嚴肅地應道:“是。”
轉身之前,宋域最後瞥一眼站在原地看似風輕雲淡的沈瀛,明明那人就站立在安全地帶裡,但他的心中隐約生出惴惴不安的感覺,好像在這場救援行動中差了些至關重要的東西,可是向深處一通分析,倒也沒有發覺哪裡不對勁。
邱元航見宋域遲遲不動,順着他的視線去看,隻能找到正雙手環胸的沈瀛,不解地問了一句:“老宋,怎麼了嗎?”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哦,沒怎麼。”宋域探尋不到最終的答案,猛地從深思中抽離,擡起了另一條沾着地的腿,快速朝着屋頂移動。
緊接着,木梯上陸陸續續登了幾個人,他們腳步輕盈且迅速地朝房頂上挪動,聲音盡量控制在低分貝的範圍。
楊欣然擡頭望着幾人的身影,愁眉苦臉地說:“沈顧問,我怎麼覺得這個辦法有些玄乎呢?”
沈瀛下意識地眯了眯眼,從他的站位已經看不見宋域的身影了,“不玄乎,隻是有些費命而已。”
楊欣然的下巴差點砸上腳背,幸虧她搶救及時,在差點脫臼時眼疾手快地撈了回去,“……”
這還不如玄乎一點。
沈瀛不再去觀望上面的動靜,壓低下颌骨看向楊欣然,“把你的槍借我一下。”
楊欣然一愣,“啊?”
沈瀛耐着性子說:“用完了就還給你。”
“您會開槍?”
“……有在訓練場學習過。”
楊欣然錯愕地瞪大了雙眼,她原本以為沈瀛隻是一個在計謀與分析方面登峰造極的人物,沒想到還藏着掖着舞刀弄槍上的技能。
如此牛逼屌炸天的當代掃地僧,她真不明白上帝到底給他關上了哪一扇窗。
楊欣然伸手,将别在腰間的槍遞給這位金光閃閃的掃地僧,“您要槍幹什麼?”
沈瀛上下嘴唇都沒碰一下,用着一種不理解的眼神端量着她,“開啊。”
說完,他伸手抓過楊欣然手裡奉獻出來的槍,不帶走一片雲彩地離開。
獨留下楊欣然一個人在原地淩亂。
火葬場的屋頂不是幾十年前的老式紅瓦斜頂,所以幾人踩在上面并沒有發出磚塊相互碰撞的清脆聲響,到這裡還稱得上是十分地利。
宋域走到臨水的邊緣,趴在沒有安裝護欄的屋頂向下望,一扇緊閉的窗戶正貼在他的下方,視線再向下挪,則是相距十幾米的湍急河流,翻滾的水從遠處橫沖直撞地向前擠壓,在光滑的岩石上拍出花白的浪花。
這樣的猛烈激流,失足跌進去都是九死一殘。
看着就頭昏眼花,有股無形的力量摁在宋域的肩頭,險些一個重心不穩地栽倒進河流中。
他背後冷汗都下來,立即向後退開一步,擺脫掉深達心底的可怕束縛,找回本該穩當的重心。
“你恐高?”邱元航一把拽住宋域的胳膊,揶揄道,“當時是靠着關系才從警校畢業的嗎?”
宋域額角的青筋暴起,“少往我頭上扣莫須有的罪名,當心咬到舌頭。”
邱元航賠笑了一聲,“開個玩笑。”
李小海輕輕彈走褲子膝蓋處蹭上的灰,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宋域面前,擡手交給他安全繩,“宋隊,安全繩。”
“嗯,”宋域一把接過,輕車熟路地套在自己身上,半開玩笑地說,“你們等下都給我使出吃奶的力氣拉住了,否則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
“摔死你算了,”邱元航一邊嘴上惡毒,一邊伸手幫他整理裝備,“我給你扣上。”
宋域挑剔道:“松一點,喘不上氣了。”
“太子爺你真難伺候,”邱元航努努嘴,雖說言詞上幽怨滿天飛,但動作上還是細心地幫他調節好,“這下總行了吧?”
宋域點點頭,“能喘氣了。”
安全繩整理完畢,邱元航最後一次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卻沒有因為找不到纰漏而松掉半口氣。
他臉上的惆怅情緒明晃晃地挂在眼角眉梢,宋域想刻意忽視都難以辦到,“愁眉苦臉給誰哭喪呢?清明節早八百年前就過去了,你的這個反射弧怕是繞了個宇宙才回來吧?”
邱元航抿抿唇,“要不我上吧?我反應能力比你好。”
“反應能力好有什麼用?把人懸在空中射擊,奧運冠軍都難辦,”宋域漫不經心地說,“再說了,市裡連續幾年的射擊比賽,你哪次赢過我?”
“但……”
不等邱元航說完,宋域刻意打斷了他的話,“你們都過來,把繩子拽上。”
聽到宋域的命令,其餘幾人迅速圍了過來,接過他手裡捧着的繩子就死死捏在手掌上。
邱元航無可奈地歎息一聲,緊緊握住一小截,面容凝重地叮囑道:“你自己小心點。”
“知道,隻要你們抓緊就行。”宋域從從容容地擺擺手,雙腿站上屋頂邊緣,身後獵獵作響的風卷席着河水的濕潤,卯足了勁地撲上他的身軀。
他雙手攥住扣帶,注視拿着對講機的李小海,“等我下去了,你就通知底下的人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豎起耳朵仔細聽我發出的信号。”
李小海重重地點頭,恨不得把腦袋從脖子上甩飛十萬八千裡,“是。”
宋域吞吐一口混雜着濕意的空氣,稍微調整一下心理狀态,兩腳輕輕地一蹬,身體以一種近乎垂直的角度行走在牆壁上,緩慢向下移動。
“繼續放。”
随着繩子的長度不斷向外放走,宋域也逐漸朝着窗戶逼近,幾秒後,他的雙腳穩穩當當地降落在一條逼仄的窗戶頂闆上。
細碎的沙礫從他腳邊墜入河流,再也找不到蹤迹。
李小海小聲問:“宋隊,還好嗎?”
狂風疊起,肆意掀飛宋域的衣裳邊緣以及每根發絲,甚至小幅度晃動着他懸在半空中的身軀。
他輕咬一下口腔裡的軟肉,做了最後一次深呼吸,擡眼看向上方正探着腦袋提心吊膽的李小海,舉起手沖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李小海成功接收到訊息,立即縮回腦袋,拎起對講機,飛速地說:“各小組請注意,行動随時開始。”
警車旁,楊欣然被宋域交代了任務,要貼身保護沈瀛,時時刻刻注意他的動向,所以不敢怠慢,一直待在沈瀛身邊。
楊欣然聽見對講機裡傳來的聲音,知道宋域已經開始行動,立即回複道:“楊欣然收到。”
沈瀛聽見聲音,眸中的光點忽閃忽暗。
他低頭望了一眼右手攥着的槍,拇指撫摸過槍光滑且冰冷的表面,緩緩撐起下巴,鏡片在陽光的折射下反出不容窺探的光,給他平添了一份神秘莫測的詭異色彩。
距離他不足一米距離的楊欣然似乎嗅到了不同尋常的陰詭氣息,心中“咯噔”一下,本能地斜眼朝身邊的人看去,卻瞥見令她心驚肉跳的一幕——
隻見這個計劃的提出者突然邁開腳步,拎着手裡的槍,大搖大擺地沖向缺乏遮蔽物的火葬場門前。
楊欣然倒吸一口涼氣,就連三十多度的高溫都不能加熱它,她下意識地壓低聲音呼喊沈瀛,“沈顧問!”
沈、顧、問——
懸挂在空中的宋域剛要一腳踹下去,卻猛地聽見了風中刮來的嘶吼響動,原本準備降落的動作瞬間戛然而止,下意識地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直勾勾地盯着李小海手裡的對講機。
沈瀛?
沈瀛怎麼了?
李小海拿起對講機,不明所以地詢問情況,“楊姐,出什麼狀況了?”
楊欣然焦急地說:“糟了,沈顧問剛才突然沖出去了!”
一瞬間,宋域腦子裡嗡嗡作響,像是炸開了鍋一般喧鬧至極,風不由分說地戲谑般的刮來,他連冷汗都出不來一滴。
頭昏眼花中,他勉強穩住自己的慌亂,腦海裡不斷閃過沈瀛在指揮區的一舉一動,方才沒有想明白的點漸漸撥雲見日——
沈瀛都沒有将他最真實的想法表露出來,他還是在沈瀛的不動聲色中着了道,打從一開始,沈瀛就沒想着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