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廢墟裡好像有人出來了，是宋隊嗎？”

“我看看，好像……好像真的是宋隊！”

“宋隊——”

下一秒，行動組沸騰了，衆人喜悅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注視着緩緩真切的那道頂天立地的身影上，它愈來愈近，愈來愈分明，逐漸勾勒出一條了然的輪廓線。

沈瀛下意識地回頭，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漸漸清晰的面孔，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手指在發抖。

那人逆着沖天火光，一瘸一拐跑出倒塌的大門，懷裡抱着一隻破爛不堪的肮髒紙箱，全然沒了豪門貴公子的雍容華貴，灰頭土臉的，仿佛橋洞下居無定所的流浪者。

“宋域……”

看着這樣狼狽的宋域，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在沈瀛身體裡翻湧着，甚至沒有發覺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宋域懷裡的巨大紙箱擋住了他的視線，難以看清腳下的障礙物，腳步踉跄一下，險些被救火的消防水帶絆倒。

“快去扶他。”盧青峰伫立在原地，用眼神點了兩個人。

接收到眼神示意的兩人飛速提腳，從激動不已的人堆裡沖了出去，一個人接手他拼命搶救出來的紙箱，一個人二話不說地背他起來，把他帶到盧青峰身邊。

宋域輕拍身下人的肩膀，喘息一聲，“把我放下來吧，我能站着。”

背宋域的警察詢問似的看向盧青峰，直到他微微颔首後，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宋域。

“謝謝。”宋域雙腳落地，擡手撐着警車的車頭，固定住自己的身體。

盧青峰視線上下打量宋域一遍，落在他姿态不正常的一隻腳上，“除了腳，還有哪裡傷到了？”

“我沒事，”宋域在煙熏火燎裡熏了嗓子，忍不住嗆咳幾聲，目光越過盧青峰的肩頭去看車内正盯着他看的沈瀛，“但沈瀛有傷，他需要立即前往醫院處理傷口。”

盧青峰微微側身，意味不明地看向面無表情的沈瀛。

沈瀛默不作聲，隻是與宋域對視，神情寡淡而嚴肅，似乎宋域的死裡逃生對于他而言沒有半點情緒上的影響。

宋域愣愣地看着沈瀛，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扶着冰冷的車身，一步步接近他，王震看出宋域的心思，立即起身去拉他上車。

進入車内，有人騰出一個座位給宋域，然而他視若無睹，半跪在地面去看沒有絲毫笑意的沈瀛，笑吟吟地問：“你不高興一下嗎？他們都在高興。”

沈瀛：“……”

他的眼神與宋域在于占辦公室初見時一模一樣，不帶半分情感，仿佛宋域隻是他擦肩而過的路人，交集僅是不足挂齒的一面之緣而已。

宋域莫名感到一陣心慌，不詳的預感瞬間籠罩住他，比生死一線更讓他恐懼，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應該把話從何說起。

還沒等宋域反應過來，沈瀛突然擡起染血的手，猛地揮下。

啪！

沈瀛結結實實地甩了宋域一記響亮的耳光，震得他頭暈眼花，半邊身體被打偏過去。

沈瀛的手勁很大，沒有留半分情面，宋域一側的臉頰上糊着沈瀛的血，唇邊也有一抹，不知道是他被沈瀛扇出的血，還是沈瀛指縫裡自己的血。

所有人都被這樣的情況驚呆了，倒吸一口涼氣，瞪大眼睛看着車裡氣氛詭異的兩人。

王震也沒想到會發現這樣的事情，震驚得破了音，“沈瀛，你——”

沈瀛沉默，不解釋自己一反常态的舉動，隻是固執地死死盯着宋域漸漸紅腫的臉。

但即使是他一句話都不說，宋域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過是在埋怨自己一意孤行地去搶奪證據，差點把性命交代在這座肮髒的校園裡。

這種異常情緒歸根結底，就是一個隻有宋域能知道的原因——

沈瀛在害怕。

周君揚的遊艇爆炸，命懸一線時，沈瀛沒有害怕過。

在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況下，從窗戶邊緣救下鄭鳳時，沈瀛沒有害怕過。

付莺持槍在暗處瘋狂殺人，槍林彈雨時，沈瀛沒有害怕過。

救援夏天的行動裡，被子彈擊中時，沈瀛沒有害怕過。

然而，當宋域困在即将爆炸的學校裡，倒計時一點點結束時，沈瀛是真真切切地害怕了。

“你别怕，”宋域仰起頭，溫熱的指尖撫摸着沈瀛蒼白的臉頰，用盡全身力氣安慰道，“我永遠都不會抛下你，永遠都不會離開。”

沈瀛感受着源自宋域的溫度，有一瞬間的失神，喉結輕滾，啞聲問：“你說我是你的軟肋，我要平安無恙，但你有沒有想過你也是我軟肋，你也要平安無恙？”

宋域哽住，“我……”

沈瀛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宋域，你全然不知，我全然都知。”

“抱歉，我……”宋域慌慌張張地去找紙巾，動作輕柔地擦去沈瀛唇上重新流淌出的鮮血，“我錯了，你别生氣……我這麼喜歡你，要跟你一輩子。”

沈瀛一動不動，任憑他的動作在自己唇邊施展。

很久，他歎息一聲，有氣無力地勉強笑着說：“宋域，我身邊沒什麼人了，你是最後一個。”

宋域心裡一痛，輕飄飄的話仿佛銀針紮進胸膛裡柔軟的心髒，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在他的記憶裡，無論是執行官上校，還是高校教授，沈瀛都沒有這樣失态，也沒有這樣直白地吐露過心聲。

原來……原來沈瀛也愛他。

半晌，宋域緩緩收回手，胸膛突然微微震顫着，嘴角揚起一抹愉悅的笑，“我之前總覺得你身邊空，現在好了，我也算擠進去了。”

沈瀛不說話。

宋域嗓眼發癢，憋不住咳嗽幾聲，盧青峰遞來一瓶早已準備好的礦泉水，注意力集中在宋域拼死帶回了的殘破紙箱上，“這裡面裝的是什麼？”

宋域接過礦泉水，擰開瓶蓋後咕噜咕噜地猛灌了幾口，洗掉沖出爆炸廢樓時不小心吸入的微型顆粒，“毒品。”

盧青峰沉默，在周遭人的驚愕裡微微蹙眉，目光瞬息萬變。

“對面那個狙擊手是個難纏的家夥，為了搶救它，費了我好一番的功夫，差點把命搭進去。”宋域伸手去掏自己的口袋，拎出來一張揉皺的衛生紙，手指一點點展開它，露出藏在裡面的東西，“就是這玩意。”

王震駭然一驚，一眼就分辨出宋域手裡撚着的東西是新式的毒品——

郵票。

他曾經在某場緊急召開的會議上見識過它的模樣，因為它的圖案與其本身的内核天差地别，所以他格外留心過，霎那間念出它的名字，“郵票。”

豎着耳朵探聽的警察們被這個耳熟能詳的名字所吸引，獵奇地湊到宋域身邊，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手裡指甲蓋大小的花哨紙片端量，時不時發出抽吸的驚歎與心有餘悸的議論。

“它當時被裝在一盒平平無奇的餅幹中，還沒來得及被送出去，”宋域偏過腦袋，重新包裹好後随便塞進湊過來的許飛手裡，“找個證物帶裝起來。”

“哦，好的宋隊。”許飛慌慌忙忙地接住手裡燙手的山芋，迅速捧着它擠出密密麻麻的人群，跑到一邊去找人借證物帶了。

盧青峰的下巴點了點破爛的紙箱，“打開看看。”

抱着紙箱的警察依言，一手托住箱底，一手去撕扯外殼，或許是本就稀碎的原因，他拆開得輕而易舉，暴露出箱子裡隐藏的懼光物品——

裡面是幾十袋的綠色小顆粒物質，像是植物被剁碎的葉片。

刹那間，眼尖的警察辨認出這種古怪物質，驚呼道：“我去，這是大/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