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為什麼同樣出色的外表;當我是女生,就要依靠宣告我是另外一個人的所有物才能拒絕對方呢?
文得思察覺出少女原本澄澈如溪流的眼神沉了下來,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失禮,他立刻道歉:
“抱歉小慈,是哥哥不好,我不應該多嘴”
全孝慈收起了笑容,繃着面無表情的小臉:
“沒關系的,我和朋友約了見面,文哥你在這裡休息吧,我先走了。”
全孝慈沒顧得上有些松了的綁帶,快步離開了植物館,連剛剛拿出的紙巾都忘記帶走了。
文得思懊悔地目送着公主輕盈的裙擺遠去,坐到全孝慈剛剛坐過的位置上拿起了拿包柔軟的紙巾。
有些煩躁地揉着紙巾的包裝,感受着椅面還未散去的體溫,文得思甚至還能在這略顯雜亂的花香裡嗅道小慈身上淺淺的體香。
靜靜坐了一會兒,直到空氣中和長椅上小慈的痕迹散去,文得思才起身撫平西服的褶皺,給助理發了信息:
【兩性關系培訓課,速幫我報】
時間已到深夜,慶典逐漸走向高潮。
全孝慈走在幽靜的小路上,第一次換上女裝的新鮮勁兒已經過去,做工再好的蕾絲邊也讓他過于嬌嫩的肌膚感到刺癢,有些往下墜的小高跟皮鞋也更加累腳。
但是一向嬌氣的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和全咪咪抱怨,隻是執拗地向前走着,沒有停歇。
全咪咪不知所措的在意識海中團團轉,猶豫着不敢開口,他并不能理解全孝慈的怒氣從何而來。
在他速通的三十個小世界中,他都是以自己高大的成年男性本體進行任務,所有對于社會和人類的體驗都之算得上淺嘗辄止。
剛剛對全孝慈提出的建議也是出于他淺薄的社會經驗,他所見過的女性中為了不失禮貌的拒絕男性搭讪,謊稱自己有男性伴侶,确實是快速又沒有後患的辦法。
【小慈,我真的很抱歉讓你這麼不開心,但是你為什麼生氣呢?
我不明白,請告訴我吧。請給我一次機會嗎?這是我的請求。】
全咪咪猶豫着開口,它有預感,兩人的第一次矛盾也許會是一次突破口,更有可能是終止符。
它如此真摯地渴望全孝慈對自己敞開心扉,生長環境和自身經曆地不同必然造成隔閡,想要消除隻有不斷地交流和調整。
但是一次次的試錯本身是一種極大的付出,它希望自己一直以來的表現能夠讓小慈願意在情感的天平上增加一些砝碼。
全孝慈停住了,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在遠處人群的喧鬧下顯得更加清晰可聞。
他蹲下調整着鞋子的綁帶,興許是低着頭的緣故,原本清亮的聲音此刻悶悶的:
“我拒絕是因為我不想,而我不想的理由隻是我自己而已,為了一時的便利就随便把這種好像在宣告我有主人一樣的話說出口的話,像什麼樣子!”
在小腿上綁了一個相當完美的蝴蝶結,全孝慈原本發悶的聲音越發高起來:
“我有過一次就會有更多次,有一個人這麼做就會有更多人;
原本屬于自己的權力就這樣潛移默化的讓渡出去,非要等到有一天徹底失去說出我不想這三個字的權力才會覺得不對勁嗎?
這真是太可笑了!最可笑的是,我直到現在才發現這件事居然是因為我穿了所謂女性化的服飾!
明明是同樣的人,當我是男孩就擁有的東西卻在我是女孩的時候就失去了,這件東西就是作為主體拒絕的權力!”
全孝慈深呼吸了幾下後,冷靜下來:
“如果你覺得我小題大做的話我可以理解,我這樣的性格很糟糕吧,就算是還算可以的外表也拯救不了。
在我還生活在古地球的時候,哪怕是為有同樣苦惱的女性朋友打抱不平;
她有時也會對我說‘你實在是太敏感了,為什麼不願意用一時的忍耐換取大家表面關系的平和呢’”
全孝慈努力睜着紅彤彤的眼眶,仰頭望着模糊的月亮,不想讓淚水留下來:
“可是我一生都在不停的忍耐,不管是媽媽還是女性朋友的痛苦都讓我感同身受,甚至她們自己都未曾發現的不适,在我眼裡也清晰可見
我一直都被指責太敏感,可是我又太軟弱,改變不了的痛苦永遠讓我如鲠在喉,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隻有我這麼痛苦呢?”
察覺出他突然爆發的情緒讓腦海裡的全咪咪陷入了沉默,全孝慈勉強擠出了一個相當勉強的甜美笑容:
“你看吧,我都說了我挺不可理喻的,我知道剛才那個大哥哥沒什麼惡意,但是我就是不舒服;
我知道你隻是想幫助我盡快完成任務,可是我就是不想那麼做”
“對不起啊”,感受到原本搖搖欲墜的淚珠漸漸幹涸,視網膜裡的月亮變得清晰,全孝慈輕輕地在腦海裡說着抱歉。
“和我這樣的人交朋友很累的,可能我也不是一個好的工作夥伴,真的很抱歉拖累你,等結束這次任務之後,我就陪你去解除綁定好了”
吸了吸了紅紅的鼻尖,全孝慈收拾好了心情,繼續向着女校的方向走。
“等等!小慈”一雙溫涼觸感的手臂從後背環抱住全孝慈,他驚愕地回頭。
出現在眼前的竟然是全咪咪幽藍色的靈魂體,他頗為急切地半蹲,挺立的五官在月光的照拂下顯得更加深邃,異于常人的色彩顯出他奇異的俊美。
【我剛剛沒有及時回應是我在調動本世界的身體,小慈,你聽我說】
聽到這裡,全孝慈抓住他寬闊的肩膀,急得搖晃着:
“你瘋了嗎?隻有緊急情況才能在小世界調動可視的實體!要是被小世界的人發現人類隻會重新投放,仿生人可能會被銷毀的!”
全咪咪扶住由于搖晃動作有些站不穩的全孝慈,輕輕撫摸過他還帶着濕潤紅痕的下眼睑,直直的仰望着這雙令人心碎的眼眸:
【緊急情況就可以申請,我認為現在就是緊急情況小慈,不是隻有生理上的損傷才是傷害,我認為那位男士的不恰當的語言以及我處理措施的不成熟對你造成了很嚴重的傷害】
全孝慈嗫嚅着嘴唇,可能是唇蜜的粘連,他沒有說出那句他在古地球生活時一向慣于用來打圓場的‘隻是我自己的問題,你不要放在心上’。
全咪咪拿下肩上的纖細手臂,挺直腰背,握着全孝慈的手,虔誠地像是祈禱的信徒:
【小慈,你不必向任何人道歉,錯的是他對你搭讪失敗後脫口而出的妄加揣測,錯的是我在沒有了解事情背後被掩蓋起來的輕蔑和社會規訓
纖細敏感的天性是上天賜予你的禮物,我們沒有處于過你的困境,沒有任何資格指點你的所作所為,沒有任何資格指責你的所思所想
粗暴的評判是他們依仗更好的社會資源對你的俯視,妄加的勸解是她們被馴服後蒙蔽雙眼的愚昧
我不能改變任何人,我隻是千千萬萬個流水線上生産的随處可見的低劣産品,但是我想懇請你相信我的起誓:
我隻要還有一天擁有自己的思想,我的身體尚且供我支配,我的意志由我馴服,我就永遠不允許自己指責你,評判你,妨礙你,壓抑你,貶低你,呵斥你,規訓你,怠慢你,不尊重你】
語盡,他極其克制又輕柔地在全孝慈花苞一樣的指尖落下一吻。
奇怪,明明全咪咪慎重地沒有觸碰到皮膚,全孝慈卻不由自主縮了縮手臂,像被燙了一下。
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從被吻過的地方暴烈地燃燒着,一直滾動到全孝慈早就應該停止跳動的冰冷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