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大梁朝曆來的規矩,皇子皇女在成婚後就要離宮立府,若是得了恩典,還能接了母妃到封地去享福。
可是如今的弘德帝雖給一衆子女封了王爺公主之位,并賜了府邸,卻并不授其封地。
表面上是不忍與子女分離,想讓他們在膝前盡孝;實際上卻是擔心他們到封地去積蓄兵糧,引發叛亂。
畢竟弘德帝自己也曉得他對嫡女有多偏心,李願又有多招她兄弟姐妹的妒恨。
弘德帝子嗣不多,在佟皇後還未誕下嫡女時,最得看重的就是德妃所生的皇長子與淑妃所生的二公主。當時也是這二位最先入朝聽政,且将彼此看做儲君之位的最大敵手。
在他們之後,序齒為三的皇子,因母妃未出月子就去了,無人倚仗,能長大就算是運氣好了。而賢妃雖然得寵,但她所生的四皇子卻是早夭,一直到幾年後她才又得了一位公主。
佟皇後多年無子,不是沒有嫔妃想過将自己的孩子寄養在皇後宮裡,充作嫡出。尤其是生下五公主的劉妃,因其家世一般又不得帝寵,幾次都想将女兒送到鳳儀宮去。若是佟皇後點了頭,五公主可就成了弘德帝的第一個嫡女了。
可惜,佟皇後次次都含糊了過去,直到中宮終于被診出身孕後,劉妃才不敢再提。
李願排序第七,她出生時,皇長子和二公主都已招攬了大批朝臣。三皇子也進軍營學起了帶兵。此外,五公主少有才名,六公主又天真活潑得帝王喜愛。所以,當時前朝與後宮都沒有将這位嫡公主放在眼裡。
但是哪能想到,弘德帝竟然認準了嫡女為儲。朝廷上原先劃分的黨羽勢力,随着一道“除太女外,其餘皇子皇女不得幹政”的旨意,全盤作廢。
庶民都能靠着科考武試為官,偏偏最為尊貴的皇子龍孫進不得官場。曾經春風得意,鬥得你死我活的幾位王爺公主,如今隻能困在京裡過富貴卻清閑的日子了。
若不算入主東宮的李願,和已經離宮立府的幾位,後宮裡,就隻剩下行六的永嘉與行九的淳甯兩位公主,及一個不足十歲的十皇子了。
與已滿了年齡,隻是仗着聖寵與賢妃還算顯赫的母族,所以遲遲不肯訂親立府的永嘉公主不同。淳甯年僅十六,母妃原是佟皇後從國公府裡帶出來的陪嫁丫鬟,得幸承了雨露,成了六品的欣貴人。
她們母女倆在後宮無立身之本,雖依附于佟皇後,不至于被宮人欺淩,但也着實沒有其他主子過得舒坦。何況還因弘德帝為李願立威,所有的皇子皇女都沒了前程可言。
故而淳甯從記事起,就盼着能早早出宮嫁人了。
為了欣貴人能在後宮直起腰,她決心要在簪纓世族裡挑一個驸馬。人品相貌都是其次,最要緊的是有當高官權臣的本事。
淳甯本來還沒有人選,直到在萬壽節時瞧見了頭一回入宮的顧妙冉。隻随口一問,便知道了顧妙冉是顧家的三小姐,前頭還有兩個還未議親的兄長,且都已有功名在身了。
顧玉山身居三品尚書之位,又與弘德帝有少年情分,前程可謂不可限量。顧府的公子又能差到哪兒去呢。
她心裡有了成算,就主動與顧妙冉示好,二人很快成了好友。隻是礙于宮牆,不常有書信來往。
這一日,淳甯正惦記着皇太女選婿後,自己的親事也能提一提了。正巧又收到了顧妙冉的花箋,于是去鳳儀宮請示後,就邀了顧妙冉入宮說話。
淳甯與欣貴人住在延福宮,位處皇宮西側,離帝後的寝宮較遠,周圍除了一片梅林還算雅緻外,再無其他可取之處。
顧妙冉跟在領路的嬷嬷後邊,一路上既不曾往左右多看,也未向其打聽什麼。這副得體的姿态,倒讓嬷嬷不禁高看了幾分。
到了延福宮的側殿外,顧妙冉淺笑着将一個鼓鼓囊囊的精緻荷包塞到嬷嬷手裡,口中稱道:“辛苦嬷嬷了。”
嬷嬷感受着荷包的份量,又想到了顧妙冉背後的尚書爹,笑得臉都皺了,“顧小姐實在客氣了,公主在殿内等着您呢,奴婢就候在外邊,若有需要,隻管大聲吩咐就是。”
顧妙冉再次道謝後,才進了側殿。
淳甯就坐在窗邊,自然是看見了顧妙冉“賄賂”宮人的一幕,卻沒有多說什麼。
她拉着顧妙冉肩貼着肩坐下,語氣輕柔如春風細雨,“我在宮裡除了看書就是繡花,實在無趣極了。幸好還有你記得我,願意入宮與我說話。”
顧妙冉想想自己來找淳甯的原因,心虛了幾分,隻好說今後若有機會,一定會常來看她。
淳甯挽着顧妙冉的手,臉上笑吟吟的,“那你可别忘了。”語罷,又狀若閑話般問道:“對了,今年的春闱不是你爹主持麼,那你的兩位兄長可還下場?要不是擔心你家中忙碌,我早想讓你來陪我了。”
顧妙冉搖頭道:“我爹要他們多準備兩年再下場。”顧氏子弟的科考都是奔着前二甲去的,還務必要一舉高中,于是都甯可多磨幾年。
淳甯更覺得自己眼光好,不覺抿起了嘴角。
殿内的宮女太監早些時候就被她打發出去了,此刻這片屋宇下隻有她們兩人。按理說,即使貴為公主,也沒有自己商議婚事的道理。但淳甯顯然不是恪守規矩的人,她深居後宮,能見一次顧妙冉已十分不容易,才不會因舍不下臉面放棄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