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頤宮苑的賞花宴,開在月底。
顧妙冉回府後,就給在京外昭文書院念書的兩位兄長去了信,信裡寫出了十萬火急的緊迫感,吓得顧少禹與顧飛彥連夜趕回了顧府。
顧玉山這天在衙門忙到深夜,回府時已是月上中天。他從轎子上下來,剛好碰上了行色匆匆的二兄弟。
不等顧玉山奇怪他們怎麼突然回來了,兩兄弟就前後追着他問道,“爹,府裡出什麼事了?”
“出事?”顧玉山一頭霧水,再一問,得知他們是被顧妙冉叫回來的,就帶着二人去了正院,路上喊了個守夜的婆子到攬翠院把顧妙冉一齊請來。
“真沒什麼事?”顧飛彥還當顧玉山在故意瞞着他們,心裡忐忑,進了院子後,接過丫鬟斟的雲霧白毫,卻一口都喝不下,隻端着杯盞在廳裡來回走着。
相比之下居長的顧少禹倒是沉穩多了,他一邊解釋着他們向書院告了兩日的假,一邊将揣了一路的信遞給了顧玉山。
顧玉山展信一看,隻見滿紙“危在旦夕”“生死存亡”之類吓唬人的話,差點以為他們顧府是要被抄家了。
婆子來傳話時,顧妙冉已經要歇下了,聽見是她爹和她的大哥二哥回來了,連忙又起來,讓繡月為她更衣。
如瀑的長發随意用簪子挽在腦後,裡邊一身襦裙,外罩着鑲毛鬥篷,就這麼跑去了正院。
一邁進廳裡,未等顧玉山開口,她就眼睛發亮地繞着兩位兄長轉了幾圈,笑容乖巧又微妙,仿佛背後還長了條晃來晃去的狐狸尾巴,“大哥二哥,我給你們找了一門好親事。”
廳内無人應答。
幾道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顧妙冉,而後又默契地移開。
半晌,終是顧少禹咳嗽了兩聲,打破了這片死寂,“爹,我和飛彥先去休息了,明日一早我們就回書院。”說完,就拉着顧飛彥要走。
“等等。”顧妙冉忙将二人攔住,不滿道:“倒是先聽我說完呀。”
“妙冉,莫要胡鬧了。”顧玉山揉了揉眼窩,還算是好聲好氣,“哪有未出閣的姑娘給人說親的?這要是傳出去,豈不叫人笑話。”
顧妙冉不以為意,“怎麼沒有,我不正是嗎。”說着,又像打量貨架上的貨物似的,從頭到腳将顧少禹與顧飛彥比較了一番,最後選中了隻比她大兩歲,且更會逗人開心的顧二哥。
“二哥哥,”她的眼眸彎如月牙,“你可知全京城模樣最出挑,性子最溫婉的女子是誰嗎?正是當今九公主呢。我今日入宮一見,幾乎以為是碰上了阆苑仙子,實在是令人驚豔。二哥哥,你是否也想見見?”
“小妹,在你眼裡,二哥難道是被你賣了還幫你數銀子的蠢貨嗎。”顧飛彥笑得咬牙切齒,“趕緊回去,明日我再與你算賬。”
“……”顧妙冉又看向她大哥,後者也果斷地搖頭。
利誘不成,她便又用回了老招數。往顧玉山身旁的圈椅一坐,細眉蹙着,哀愁又可憐地道:“爹,我也是為了兩位哥哥着想,難道娶皇家公主不好嗎?”
顧玉山是官場混成精的老狐狸,自然不會被她這個“小狐狸”蒙騙。他屈指敲了敲案面,讓兩兄弟回來坐下,而後才向顧妙冉問道:“若無人授意,你不會突然做起媒人。你說入宮見了九公主,所以是公主看上了我們顧家?她又許了你什麼好處?”
顧妙冉垂下眸子,慢吞吞地道:“我要借她去月底的賞花宴。”然後又鼓着臉頰嘟囔着,“爹,你還說會幫我籌劃,分明是在騙我。如今皇後都開宴選婿了,我卻連皇太女都沒見過,更别說當上太女妃了。”
顧玉山無奈道:“爹何時騙過你了,隻是時候未到。”況且,沒有弘德帝點頭,佟皇後頂多為太女添幾個側室而已,并不打緊。
“時候”未到,她的死期可快到了。顧妙冉怏怏不樂,向來清透明亮的眼眸,都黯然失色了不少。
顧玉山見不得她這副沮喪的模樣,也沒将勢單力薄的九公主放在心上,便道:“罷了罷了,你想去賞花就去吧,讓你……”
他的話還沒說話,顧少禹就先站了起來,泰然自若道:“那天去賞花宴的人必然不少,二弟你務必看顧好小妹,别由着她胡鬧。”
語罷,也不等顧飛彥應聲,就自言自語着腹中饑餓,要到東廚去瞧瞧,大步離開了正廳。
顧飛彥還遲鈍着沒回過神,目送他大哥的背影消失在廊下。轉頭對上顧妙冉直勾勾的眼神時,才蓦地一驚,“什麼?!”
如絲春雨,似要将殘冬洗淨,一連下了好幾天,下得滿城綠水盈盈,枝葉青青。
而到了桃頤宮苑開宴那日,天又趕巧放了晴。顧妙冉倚在窗邊,嗅着稣潤又含着花香的氣息,心裡一動,取下了發髻間的珊瑚珠钗,換成了一支海棠點翠步搖。
身上是新做的鵝黃色流光裙,裙裾以金絲與雀羽拈的線繡滿了纏枝暗紋,随步伐走動,如有流光浮現。又怕風大,在外加了件煙羅衫,腰系緞帶,顯得身姿如柳。
再看雲鬓簪花,遠岫黛眉,如此嬌麗動人,就是沖着招搖奪目去的。
顧飛彥等在院門外,瞧見如此打扮的顧妙冉,酸津津地調侃她恨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