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願在碧瀾閣的半月門外站了一會兒,沒等到顧妙冉出來,才确定她真的進了院子,且沒有被院内的太監宮女們斥逐。
此地雖不是皇城禁内,但該有的規矩一樣不少。一個生人,居然能冠冕堂皇地入了她的住所。李願驚訝的同時,也難免起了疑心。
她走到門下,見院内西處的瓷水缸下,正有一名小宮女在修剪花枝,便将她叫到身前,問道:“方才進來的姑娘呢?”
小宮女應道:“殿下是說妙冉姑娘嗎?她來取九公主的披風,秋梧領她去側閣找了。”
“妙冉?”李願早想問卻遲遲沒問的名字,就這麼不經意地從小宮女的口中知道了。
妙曲鳳新雛,淩霄香冉冉……是個好名字。
她看向垂着幔帳的内庭,目光有些複雜,“她與淳甯是何關系?”
小宮女愣了愣,“奴婢不知。”就連顧妙冉的姓名與來意都是她在廊下剪枝時,無意間聽到的。一位衣着華麗,一看就知是大家閨秀的姑娘,與堂堂九公主是什麼關系,她一個三等宮女哪能知道。
李願也意識到自己問錯了人,索性擺了擺手,讓小宮女繼續打理花草,自己則又出了院子,去了桃園外的水榭等着。
碧瀾閣是桃頤宮苑最僻靜的院落,桃林旁的石徑與這座水榭,是碧瀾閣往來的必經之路。
李願在水榭中邊看魚邊等顧妙冉,而進了碧瀾閣的顧妙冉,得知皇太女外出未歸,也想方設法地留在碧瀾閣裡等着李願。
她坐在側閣靠窗的榻上,兩手接過秋梧剛找到的藕荷色披風,笑吟吟地道:“是淳甯姐姐太不小心了,才來坐一會兒,就把披風忘了,倒是勞煩秋梧姐姐幫着尋找。”
秋梧不知顧妙冉的身份,隻是聽她與九公主姐妹相稱,而後又喊着自己“姐姐”,連忙惶恐道,“妙冉姑娘客氣了,這是奴婢應該做的。”即使她是皇太女身邊的女官,也沒膽子與公主相提并論啊。
顧妙冉卻沒聽出自己的話有何不妥。她将披風放在腿上,依然坐着不動,視線在滿屋精貴的擺設上掃過,停在桌上插了幾支花的豆青釉梅瓶上不動了,以好奇的口吻,問道:“秋梧姐姐,那隻瓶裡的是什麼花,我怎麼沒見過?”
秋梧垂着頭道,“姑娘喚奴婢秋梧就好了。”說完,她看了一眼梅瓶,答道,“這是西府海棠的花枝,太女殿下喜愛它枝條峭立,卻不喜開花後的香豔,所以宮人們隻插了含苞的枝條。若是開花了,姑娘應該能認出來。”
顧妙冉一聽,立刻想到了自己鬓邊簪着的海棠步搖。她偏過頭,幹笑了兩聲,“沒了花葉搶眼,這些花枝果然楚楚有緻。太女殿下真是好眼光,哈哈。”
秋梧又道:“園外有不少海棠樹,姑娘若是喜歡,奴婢讓人再去折些來。”
想拖時間的顧妙冉當然應下,隻可惜當她左手攬着披風,右手抱着細長的枝條出了碧瀾閣的院門後,依然沒看見她心心念念的皇太女。
顧妙冉在碧瀾閣裡待得有些久了,本來隻是在水榭裡小坐的李願,已經讓宮人備好了一桌茶點。繞着亭下的陰影探頭的幾尾鯉魚,也被李願喂飽了,搶奪起魚食來沒了最初的激烈。
“妙冉姑娘。”李願随手把所剩不多的魚食撒下,柔和地笑着,喊了一聲剛從桃林走來的顧妙冉。
顧妙冉循聲看去,張了張口,又什麼都沒說,隻換了方向朝李願所在的水榭走來。邊走還邊回憶着,自己何時告訴陶姑娘她的名字了?
李願擡手倒了杯茶,擺在對首。
顧妙冉在碧瀾閣裡費了不少口舌,早已渴了,放下海棠枝後,就端起茶盞喝了幾口。李願的茶煮得濃,她被苦得吐了吐舌頭,一盤桂花梨膏糖就被李願移到了她的手邊。
她也不見外,就着一塊梨膏糖喝完了茶,愣是将一杯茶水喝出了湯藥的架勢。而後,還向李願問道:“陶姑娘今日也是來赴宴的嗎?為何不去前面的筵宴,這個時候皇後娘娘應該已經到了,想必正熱鬧呢。”
李願正垂眸看着桌上的海棠枝條,聞言,淺笑着反問:“姑娘又為何不去?”
顧妙冉撇了撇嘴,表情是顯而易見的失落,“我是受九公主之邀來的,怎好去皇後娘娘的宴會。”說完,又想到皇太女久去不歸,不會是已經去了宴上吧?
她有些着急,還有些屢戰屢敗的沮喪,便也不顧及身處何地、面前何人了,睜着水靈靈的眸子問道:“你說今日真的會有哪位被皇後或皇太女看上,就此進了東宮嗎?”
李願此次來桃頤宮苑,隻當是陪着她母後散心,沒想過真要挑什麼人。畢竟東宮的人手至今她還未全然信任,又怎會再讓不明不白的人到她身邊呢。所以,她很直白地搖頭道:“不會。”
這是顧妙冉想聽到的回答,但她卻又反過來質疑道:“你怎知不會。聽說這次來了不少才俊佳人,萬一就有人入了她的眼呢?”
會不會她豈能不知道。李願淡淡地看了顧妙冉一眼,這一看又發現了一點不同,她指了指顧妙冉的鬓邊,問道:“你的發簪呢,也落在碧瀾閣裡了?”
顧妙冉沒聽出李願一個“也”字的微妙,她從袖中拿出了一支海棠步搖,語氣有幾分委屈,“我才知太女不喜歡海棠花,早知就不換了珊瑚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