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回來了?”李願剛回東宮,換上一身宮女打扮的佟槿就拿着一封書信迎了上來。
佟槿在軍中行走慣了,即使如今成了東宮裡的一等宮女“夏槿”,也依舊不改行動如風的作派,兩三步就将秋梧落到身後去了。
秋梧似看出了這位新來宮女與李願之間的熟稔,腳步頓了頓,默默停在了幾步外。
“殿下。”佟槿走近後,福了福身,迫不及待地将已經拆過的信遞給李願,說道:“這是佟知府随請安折子一同送進京的家書,皇後娘娘說她看過了,裡邊有幾句話是對殿下說的,勞殿下看完後給佟知府回信一封。”
新任的江州知府佟瓊玉,是佟皇後的親姊妹,也是如今唯一還在官場中混迹的佟家人。此前崔汾因包庇被貶,她便走運升遷了。算算時日,現在應當已經交接了差事,到江州走馬上任了。
佟瓊玉在外為官,除了述職外,鮮少有機會回京探親。是以多年來,她與佟皇後都是靠着兩三月一封的家書聯系。李願偶爾也會在鳳儀宮裡看幾封,但讓她回信的卻是頭一回。
而佟皇後這次不召她到鳳儀宮細說,卻直接将信送到東宮來,顯然是還沒消氣。
李願輕歎了一聲,讓佟槿随她去了書房。坐下後,她取出信紙展開,一字一句看下,神色漸漸嚴肅。
原因無他,還是先前崔汾留下的爛攤子。
崔汾乃将侯之後,公主之子,這般身份放在皇城腳下尚且要被敬讓三分,何況是在迢迢江州。
崔汾做知府不滿一年,成日不是被當地士族宴請酒肉,就是與豪商賭博嫖|妓。如此行徑,自然也引得當地的官吏上行下效。
以至于佟瓊玉才剛赴任,就不得不面對一群被奢逸泡軟了骨頭、隻懂徇私受賄的蛀蟲們。
她一個新來的知府,雖然官階大,背景也足,但要對付這些與江州士族沾親帶故,關系盤絲錯節的人,還是不容易。
就在她頭疼之時,先前揭舉了崔汾的江州刺史找上了她,提出要聯合他們二人之力,重整江州官場。
佟瓊玉為人正直,為官清廉,外遷前一直是被百姓交口稱贊的父母官。但這并不代表她行事死闆,她做官這麼多年,已經練出了足夠的城府和圓滑。
江州刺史的話說完,佟瓊玉表面上歡喜似遇見了同道中人,實際上當晚就寫信到京城,疑心這位刺史要拿她當槍使。
“江州之弊,非血無以蕩滌,非人命無以震懾。然,聲勢過大唯恐終局難收,更憂徒作鹬蚌,殃及家族。瓊玉不得已請教殿下,當為與否……”
為,自然當為。
李願提筆回信,匆匆寫下的字迹難得潦草。她邊寫,邊考慮着她這位姨母的處境:雖然調任至更富庶的州府,但是初來駕到,孤立無援,又遇見江州這般渾濁地界,想等她做出足以被調回京城的政績,不知還要耗費多少時日。
佟國公已經身體漸衰,出于她當初對成國公府的承諾,以及國公府須得有人撐起門楣,她希望佟瓊玉能盡早回京。
可是,江州之弊又不能不除。若不将那些屍位素餐者連根拔起,江州百姓恐無甯日。
想到這兒,她吩咐佟槿道:“将孤的金印取來,再傳荊元,孤要他往江州走一趟。”持儲君金印的東宮左衛府率,多少能當依仗,随帶幫佟瓊玉擋下些宵小的算計與暗箭。
說到這,她頓了頓,又想起了下朝時瞥見的兩個身影,眸光微暗,“尚缺的人手……”似乎也有了人選。
隔日正值旬休。
顧玉山正與幾位門客在園中飲茶作詩。幾人圍坐的石桌上擺着各色點心小菜,其中還有他乖女兒孝順他的一道梨花酥。
門客皆知他們顧氏父女感情深厚,為了讓顧玉山高興,放着滿園景色不看,專對着這道梨花酥拟題,各番誇贊把顧玉山哄得笑不攏嘴。
就顧玉山剛要對這些奉承的詩評價一二時,一個下人忽然匆匆來報,說是皇太女駕臨。
顧玉山捏着茶盞的手一抖,看向滿臉興奮的下人,驚道:“誰?”
“皇太女!”下人笑得比方才的顧玉山還高興,“宮裡傳出的消息,估摸着太女殿下的儀駕已經快到通義坊了。老爺,咱們小姐還在魏府做客呢,是不是該把小姐叫回來?太女殿下定然是來看大小姐的。”
顧玉山忙擱了茶盞站起來,對着門客們一拱手,馬不停蹄地往前院去了,邊走還邊對下人叮囑道:“叫妙冉别從正門回來,讓她往西側門,千萬避開太女儀駕。”可不能讓皇太女撞見他這個活蹦亂跳的“病重”女兒。
下人不解地追問原因,卻被顧玉山連聲催促,隻好懷着滿腹疑問,去了魏府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