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後園廂房念叨着的二驸馬,在前院也趕巧被人朗聲問候,“乘淵兄,今日到的早啊。”
杜乘淵,李瑞河的驸馬。乘淵雲而上,臨彭澤之尊。單從姓名便能看出家族寄予其身上的厚望。
而被喚了名字的男子,正支着胳膊坐在席間,自飲自酌,似乎已有了醉态。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有人叫他,卻也沒多大的反應,隻對着來人擡了擡下颔。
來人扶着一位女子進屋,見他态度輕慢也不在意,還順勢與其他客人打了招呼。之後,他先是讓王府的下人們送上溫水與軟帕,親手服侍着同行的女子淨了手,又讓人将椅墊換為杭綢,再鋪上自個帶來的鹿皮軟毯,這才牽着女子安安穩穩地落座。
這一廂下來,屋中都為之一靜。旁的貴客瞧見了,不免要稱贊一句,“五驸馬真是體貼,公主好福氣啊。”
女子抿唇一笑,正是初有孕的李芳贻。
她剛有了身子,本應該在府裡靜養。但收到齊王的邀帖後,驸馬卻提議要來賀喜,又哄得李芳贻也一塊兒來了。
知道李芳贻而今金貴,到了齊王府後,本就溫柔小意的驸馬爺更是處處緊着關懷着。聽見外邊迎親的熱鬧聲後,還道:“外面人多,容易碰着,我們就在這兒坐會兒,等拜堂了再出去看看?”
李芳贻自然說好。她懷孕後,胃口好了不少,瞧見桌上擺了一盤甜酥,便想嘗嘗。還沒伸手,驸馬就先拿起一塊,遞到了她的嘴邊,語調柔如春風,“吃一口?我見你多看了這盤點心兩眼,可是餓了?”
李芳贻就着驸馬的手,咬了一口甜酥。大庭廣衆之下與自家驸馬這般親近,讓她有幾分羞澀。匆匆咽下後,便推開了剩下的酥餅,左右看了兩圈後,似沒話找話般問着二驸馬,“二皇姐還沒到嗎?”
出席大婚之禮,通常都是夫妻二人一同登門的。李芳贻沒看見李瑞河,自然以為是後者來遲了。沒想到,杜乘淵聽了卻面色一冷,兩杯酒下腹後才應道:“她嫌鬧,到後邊的院子休息去了。”
五驸馬狀似關心道:“嫌鬧?大婚自是鬧騰的,莫不是心情不好?芳贻,我們去看看瑞河公主吧。”
李芳贻剛要點頭,杜乘淵先開了口,咬牙切齒的,“不必,待鬧夠了,她就回了,不敢勞煩五公主跑一趟。”說話時,他的眼睛還頗為無禮地看着李芳贻的小腹,不知想了什麼,又看向五驸馬扶着李芳贻的手,再次昂首灌了幾杯冷酒。
鬧夠了?
李芳贻沒聽明白,不是她二皇姐嫌外邊吵鬧嗎?
一旁的五驸馬卻勾起了嘴角。瑞河公主府後院的事,瞞得住别人,卻瞞不住他這個連襟。他盯着杜乘淵,想着他們同出一輩,過去還是昭文書院的同窗。因年紀、才情相當,自小就少不了被放在一起比。
杜乘淵出自侯門中的書香門第,是家中的獨子,立冠那年便中了解元,而後春風得意地成了瑞河公主的驸馬。他呢,隻是家中的次子,鄉試排在十名開外,有幸被弘德帝看重,點為驸馬,娶得也是皇宮中存在感不高的五公主。
這麼多年來,杜乘淵樁樁件件都赢過了他。隻是,如今風水輪流轉,到杜乘淵眼巴巴地羨慕他的時候了。
他低頭看着李芳贻顯懷的腹部,心底嘲笑着,當初杜家見李瑞河在朝中勢頭猛勁,便孤注一擲地将自家獨子送去當了驸馬,想為江河日下的侯府搏一條捷徑。
結果,隔年六歲的皇太女入主東宮,一幹皇子皇女全賦了閑,他們杜家白白賠進一個狀元郎的好苗子。
事到如今,禦賜的婚事和離不得,這位二驸馬看起來又不得二公主歡心,他們杜家在這一代斷了後也未可知呢。
五驸馬幸災樂禍,故意當着杜乘淵的面,與李芳贻一番甜言蜜語、鹣鲽情深,刺激得杜乘淵又要了兩壺酒水。
酒越喝,肺腑間的火卻燒得越旺。
杜乘淵不是愚鈍之人,看得出五驸馬是故意作戲,但他也知道,五驸馬固然有誇張的成分,但也少不得五公主的處處配合,他們之間的情意是真真切切的。
這才更教他酸澀、妒火、憤恨一齊翻湧,冷酒入喉都要釀成滾燙的醋水了。又想到此刻,他名正言順的妻,正抱着她那位新歡尋歡作樂,酸醋便要嘔成血了。
哪有人上門賀喜還要帶上男寵的,美名其曰是貼身伺候的“書童”,其實,不就是怕把人留在府裡會受欺負嗎。
可他是堂堂驸馬,難道還要他受一個男寵的氣?
崇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