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他懶洋洋抱怨,“我還以為香水的反作用因素怎麼都得——人外有人?還真是,别有一些意思。”
他又站了一會兒,抽步離去。樹影如上帝的手影惜珍他引以為豪的藝術傑作般戀戀從他臉上移開。終于充分暴露在月光之下。
晨曉撥開樹叢跳了出來,頂頭一撞,悶隆一響,向後倒退幾步,手耙住支撐物才沒栽回進樹叢裡。
然後就看見了這個戴着墨鏡的不知道是人還是鬼的玩意兒。
就那麼一動不動杵在跟前,鏡片黑洞洞的,槍口一樣對着人。也不說話。怪瘆人的。
他的臉是甸甸的白,一絲血色都沒有。
“不是,你是人嗎?你是盲人?”
他忽然笑了,那麼沒有生氣,那麼陰森,是涼涼的、幽幽的、不懷好意地一笑:
“你甩不掉他們的。”
她呆怔怔看着他,欲聾欲啞,頭皮發緊。一時間将鏡片後那一雙眼與頭頂那挂在枝頭的鬼陰陰的月亮聯想在一起。
“鬼在那兒!”又一聲氣拔山河的怒吼,晨曉慌不疊往樹叢裡一躍,消失了。
幾個男生氣喘籲籲喊殺過來,才籲籲緩了腳步,驚見那一角的黑影子,定定的,一動不動,眼睛一時直了,反應過來,掉身就逃。
“卧槽!她老公來了,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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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亮,晨曉才找回家。
一路上,她都氣恨恨的。墨鏡男離開後,那幾個斯巴達還在墓園裡四處尋覓着她,真是幾個賤人,吓得她在樹上躲了一夜。天蒙蒙亮時才探清地形,原來那公園相挨着的林子就是墓園。
拖着兩條腿走回家裡,傅春曉開的門,眼睛還沒掀開,一陣突突的氣味襲上太陽穴,頓時撲手跌腳起來,一面搖手扇趕,一面嗆得眼淚直流:“咳、咳、咳……這是怎麼回事!一股化工廠味兒!咳!咳!咳!把肺都要咳出來了!”
“我洗個澡就會好的。”晨曉沖進浴室,一陣剝了個淨光,撲通一聲跳進浴缸裡,跟跳水皇後似的。
傅春曉一面嗽得牽腸抖肺,一面把家裡各種浴鹽翻倒出來,源源不斷地往浴室裡投。
晨曉一連泡了三個小時,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氣味似乎沒有減緩,反而愈發濃厚了起來。
三小時内,鄰居跑來敲家裡的門,問是不是家裡着火了,似乎聞到股焦燒的煙味兒。傅春曉好容易支退了鄰居,負責清掃的阿姨又滿目驚慌起來,說她在家伺候患癌公公的那段時間,家裡也是這麼一股氣味,“是不幸跟噩耗的氣味!而且是好幾種癌症的氣味!”
傅春曉罵她胡說八道,一面讓她多去找些浴鹽。才轉身走了沒幾步,一個電話打過來,她買的股票還有一些金融資産竟然接連貶值了。
那天連帶家裡的飯菜也變了味,晚上,一屋子睡覺的人都是噩夢連連。晨曉夢見紀傑和人結婚了,奶奶忽然危在旦夕,而傅春曉夢見自己把家底全部賠光了,一夜之間帶着晨曉上街要飯。
早晨醒來的時候,傅春曉甚至胳膊上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紅疹。她立馬趿着拖鞋去敲晨曉房間的門。
“你昨天到底幹嘛去了。”眼睛直直的,眼圈烏青。
但是要她怎麼說?簡直無從說起,說出來連晨曉自己也不信。晨曉想了想,“我好像撞邪了。”
傅春曉點點頭,“我也這麼覺得。不然我去給你聯系個神婆什麼的,你去看看?”
晨曉恐懼地搖頭。這不是邪上加邪嗎?
“你知道嗎,今天阿姨一早就請假了。”
“為什麼?”
“她說你喚起了她的恐懼。她一來我們家,就總能聽見倒計時的聲音。”
“這也太誇張了吧。”
“我的股票也賠了。馬上就輪到期貨了。”傅春曉緊緊執住晨曉的手,“為了我們家的幸福安康财源廣進,我覺得……你還是出去一段時間吧。求你了寶貝兒!”
“什麼?這是一個媽媽對女兒說的話嗎?我聽了好傷心。”
傅春曉已經在流淚了,沉默了一陣,“啊,不是有很多那種除味的料酒白醋之類的嗎,你去超市買點,不是從前有瘟疫的時候會用這種法子嗎?”
晨曉翻了翻眼皮,說的就跟她得了瘟疫似的。不過又一轉念,香的不靈也許臭的靈啊,俗話說的好,以毒攻毒,怎就不見得能以臭除臭!
晨曉興沖沖換了衣服跑去超市,檸檬汁、白酒、黃酒,鳕魚幹、松花蛋,總之腥的臭的買了一堆。一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顆心撲墜撲墜的。腳步慢下來,才發覺那不安并不是她臆想出來的,來往的路人都是那麼一副被觸怒到的面容,橫眉冷對,側目而視,還有竊竊私議。可當她把目光對上去的時候,一個個又頗為忌憚起來,紛紛調轉了臉去。
這都什麼事啊。晨曉回想最近着一連串跌宕的遭遇,怎麼别人沾上這香水就财旺福旺運道旺,到了自己這兒就倒黴事兒一大堆呢?這什麼世道什麼乾坤啊!
綠燈終于亮了,再待幾秒不定要慘遭群毆。
可就在晨曉上超市的時候,傅春曉已經簡單收拾了行李,聯系好了司機,一聲招呼也沒打,一個金蟬脫竟悄悄地溜了,臨走還不忘換了門鎖。
這晨曉采買了東西回來,站在門口好半天,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把門打得震天響,忽然就給氣笑了。傅春曉你行,你真行,上次紅褲衩那事我還沒跟你算呢,你倒跟個地鼠似的躲起來了,有本書你躲我一輩子别出來。這什麼生物媽啊,這什麼世道什麼乾坤啊,真是有媽的孩子不如一根狗尾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