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傑英擺在那裡,沒有動。大腦印象還截留在她紅馥馥的半啟的嘴唇上,咻咻的呼吸仿佛穿過暴雨的簾幕,抵達他,以一種回聲的形式。也說不上是哪裡熟悉,想了又想,是一種介于動與靜、混沌與清醒、霧與水氣之間的波提切利式印象。也正是這短暫的幾秒鐘,觸發他做出了決定。
晨曉焦立在露台上,心裡七上八下。像一個大石頭撲通一聲砸進河裡。太丢臉了。但是——晨曉從小到大見到的好看的男孩子也不少,但是從沒見過那樣式的眼睛,能傳達遠深邃于世間的一種聲音,她隻在卡明斯的詩集裡讀到過——“深邃超過世間所有的玫瑰。”
門忽然拉開了,沈傑英已經換上了幹淨的白短袖,“喂,你還要淋多久啊。”
晨曉轉過身,跟拜佛似的,“抱歉啊,我就是好奇。真的。”
沈傑英笑一聲。墨鏡跌下來就沒有戴上去了。“還不走?”
晨曉胡亂應一聲,馬上繞過他,扶牆摸壁,一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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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在餐廳遇見沈傑英,他又如常戴上了墨鏡,面色一如往常,仿佛沒有被得罪。
晨曉老着臉,上前與他打招呼:“沈先生早。”
沈傑英颔首,“坐。”
晨曉埋頭吃飯。沈傑英淡淡一瞥她,這樣眉低眼慢的一個人。交代了幾句工作上的事,返程日期就定為明天。晨曉一一應了。
下午去擇了些紀念品,晚餐後樊孬孬着人送了些禮物,都是絲巾手帕香水之屬,還有幾件品牌高定。晨曉一一經手看過了,沈傑英這點倒很好,說到做到。
晚餐後查驗了機票,晨曉就去洗澡了。這一天沒有任何異樣。
裹着浴巾從浴室裡出來,房間裡一片黑壓壓的,窗簾和縫的地方隐隐透出光來,是夜晚的埃菲爾。
晨曉聽到門外皮鞋走過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越走越慢了。心裡莫名有些發慌。
腳步聲走到她門前就停住了。
一片黢寂裡,晨曉聽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瞳孔擴張成羅網,她死死地瞧着,仿佛可以看得見鎖扣咬齧鎖鍊。
忽然,咔哒一聲,是跳鎖的聲音。
然後就什麼聲音聽不到了。心裡隻有一個聲音,壞了。
門吱嘎一顫,一束光探照着伸進來,像一隻手影。籍着光,晨曉看到毛毛的光裡一個肩膀的輪廓,分明是個男人。
她沖口就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聲音居然啞的。還來不及喊出第二聲,門就沉沉合上了,接着是落鎖的聲音。
黑影一點點攏了過來。一地碎影婆娑。
晨曉喉嚨哆嗦着,顫巍巍喊了第二聲,隻顧沒頭沒臉朝門的方向沖。
這人哪裡會輕易放過她,隻是胡亂一扯便捉住了她。她驚心動魄,滿口嚷起來,這人隻管胡枝扯葉,浴巾也給他扯掉了。晨曉想一定是非.禮,左跌右撞,吱哇亂叫,這人也是沖沖跌跌,身形晃蕩,晨曉使力往前掙,身後卻似一下子伸出好幾隻手似的,觸到她的胸膛,旋即閃電般縮了回去。
安靜下來的一個間隙。晨曉率先反應過來,頂頭直撞這人,他吃痛一聲,向後踉跄了幾步,沒想到女人的力氣可以這麼大。
晨曉奔命逃竄,手才觸上門把手,一隻手攔腰将她拖拽了回去。
這次她發不出多少聲音了,發自心底地絕望,氣力也都耗竭了。喘了幾下,嘗試着再度發出聲音,嘴卻被撲上來的唇惡狠狠地咬住了,烘烘的熱氣掃在她臉上。
她隻有搖搖擺擺的份,仿佛一種酒醉的舞蹈。被這人壓制着倒退,倒仰在床上。腦筋還沒轉過來,想着一定要留下證據,口鼻就被毛巾捂死了,奇異的香味,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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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沈傑英在車裡等晨曉,打第三通了,她還是沒接。
司機也忍不住問:“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吧?滕小姐一向守時。”
“能出什麼事。”墨鏡後的沈傑英低蹙了眼睫,“天天那麼糊塗,八成又忘記什麼東西了。”
電話響了,卻是樊孬孬,沈傑英猶疑一下,旋即挂斷。
司機卻搖下了車窗,向着那人招呼道:“樊先生。”
“你來幹什麼?”沈傑英乜一眼樊孬孬。
“當然是來送你一程了。”樊孬孬矯捷地登上車,一面支起胳膊捅了沈傑英一下,“晨曉呢?”“問你話呢,幹嘛愛搭不理的。”“你還不上去看看?”
沈傑英也是心裡發虛,這麼久了還沒醒,不是成植物人了吧。
“行了,我去看看。”沈傑英昂然地下車,一步快似一步。樊孬孬扒着車窗全看見了。
沈傑英跨到酒店門口,沒留意就跟一個及他肩膀的人撞在一起,通體姣姣近于透明,毛玻璃樣的臉,頭發有些毛毛的。